贺绅何时这样放低过姿态, 就连碰一下,都要征求她的意见。
把主动权全全交握在她手里。
朱伊伊像风中摇摆不定的小草, 内心纠结。
她不想跟贺绅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可不管怎么说,他是小宝的daddy,摸一下,也不过分吧。
以后抚养费也算他一份的。
一墙之隔的后面是朱女士时远时近的趿拉拖鞋响,朱伊伊抵抗贺绅靠近的双手慢慢卸下力气,垂下,听话地摆在裤腿边, 脑袋偏向一侧,眼神躲闪,艰涩地从齿关挤出一句话:“你……只能摸三秒。”
好小气噢。
不过, 足够了。
贺绅视线下移,落在小姑娘的腰腹位置。
她月份小,骨架又偏瘦,加上穿着一层厚厚的冬季毛衣,外观看着平坦如常。唯有大手严严实实地贴着, 细细感受, 才能觉出布料下面凸起的弧度。
男人的手签过无数成千上亿的合同, 干脆利落,随性不羁。
这一刻, 却在触碰朱伊伊肚子时微不可查地发着抖, 谨小慎微地如碰一个易碎瓷器, 力道比风还轻地贴着肚子, 自上而下地摸了摸。
他摸了一下,不够, 又摸了一下。
软绵绵的,圆鼓鼓的。
像篮球在空中一跃而过时的流畅弧线,充满韧劲和生命力。也像冬去春来时刚冒出头的笋尖儿,小小的、嫩嫩的一个,脆弱而鲜活。
宝贝,我是daddy.
欢迎你的到来。
也许是贺绅的动作太温柔,朱伊伊起初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到最后她也跟随着贺绅掌心的动作,慢慢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那是一种很柔软、很奇妙的感觉。
摸的时间早超过了三秒钟,朱女士也早就上楼回了家,但谁都没有打破这刻称得上温馨安详的氛围。
夜色浓郁的墙外,只有偶尔布料摩擦的簌簌声。
不知过去多久,贺绅启唇:“四个月零七天了?”
疑问的句式,陈述的口吻,他记得很清楚。
“嗯。”
“它很好,”贺绅问,“我可以听听它吗?”
朱伊伊耳根红透,拍掉他的手:“你别得寸进尺。”
她整理衣服,赶人:“现在月份还小,没什么动静。好了,现在你摸也摸了,可以走了。”
说完,不再搭理他,率先上楼。
就在她快要消失在楼梯时,外面的男人踏着月光跟上来几步,唤了声“伊伊”。
朱伊伊步履滞住。
又听他说:“晚安。”
温吞沉冷的嗓音,似雪水叮咚,在朱伊伊心头淌过,留下一道难消痕迹。
-
几分钟后,朱伊伊上楼回家,刚开门,就看见朱女士一脸诧异地回头:“我刚从楼下回来,怎么没看见你?”
朱伊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太黑了吧。”
“那倒是,响应灯灯坏了也没个人修。”
朱女士想起自己在乌漆嘛黑的楼道里听见的声音,嘴一撇:“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两个不害臊,还没到家就说什么摸啊摸的,她摸过来,他摸过去,世风日下!”
还学会用成语了。
朱伊伊:“……”
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有小鸡炖蘑菇,糖醋里脊,蒜黄鸡蛋,还有朱伊伊最爱的鲫鱼豆腐汤。
吃完饭,朱伊伊撑得不行,拿着衣服要去浴室洗澡,路过朱女士房间看见她妈拖个行李箱收拾东西,停下来问:“妈,你这是要去哪?”
“哦,你表舅姥爷家添了个孙子,我回去一趟。”
从朱伊伊高中毕业搬来京城,母女俩好些年没回过宣州了,逢年过节都很少亲戚。也就碰着谁家结婚、添孙子孙女、老人过世这样的喜白事,才坐车回去看看。
“去几天?”
“起码住个三四天,回来不就正好过年了嘛。”朱女士塞了几件衣服,又包了个红包,“对了,我的票定在明天早上,那会儿票价便宜,没时间煮饭,你这两天三餐就直接在外面吃。”
“知道了。”
朱伊伊折返回浴室,松口气,她妈暂时离开京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她撞见贺绅了。
第二天起床,家里果然没了朱女士的影子。
朱伊伊洗漱,穿衣,下楼前带走浴室的垃圾,路过越叔的摊子前买了一个杂粮煎饼当早餐。
到部门上班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开始工作了。
越接近年关,公司越忙。
复印报表的,整理一年会议资料的,整合季度项目合作资金的,连夏宁西都忙得没空找别人的茬。
朱伊伊打了个哈欠,打开电脑准备工作,隔壁的凌麦一个漂移过来:“爆款新闻,听不听?”
“你有哪儿搜刮来的八卦?”
“秘书部听来的,”凌麦神神秘秘,“关于贺总床上的事迹,绝对劲爆!”
?
关于贺绅,朱伊伊听都不想听。
可“床上”两个字眼成功把她扯了回来,惊讶,还有点看乐子的心思在里头。
她跟贺绅发生关系的时候,都是处,第一次做的毛手毛脚。后来做多了,做熟了,做透了,彼此的敏感点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喜欢磨。
他喜欢撞。
力度,角度,姿势,时间,就连贺绅爱用哪款套,朱伊伊都铭记于心。
她还真有点好奇贺绅在床上那点儿事,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朱伊伊懒懒托腮:“你说。”
“秘书部的Clin你知道吧,眼特尖,她说昨天开例会的时候,贺总不小心碰到衣领,结果露出了脖子上的抓痕!”凌麦激动不已,“一共三条,深浅程度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可知多么激烈!”
朱伊伊:“……”
“之前大家都传贺总跟吕总监是一对,就昨天这事儿传开后,大家反而觉得吕总监跟贺总是清白的。吕总监一看就是个高傲性子,干不出来这事儿。”凌麦沉吟:“贺总背后的女人,一定是个小野猫。”
朱伊伊:“……”
她默不作声地收起自己的指甲,轻咳一声:“也不一定吧,没准是跟谁吵架,被打得呢。”
凌麦瞪眼:“你以为小学生啊,还打架,贺总的身份谁敢动他。”
朱伊伊冷不丁道:“我说我改,你信不信?”
“信你——”凌麦笑嘻嘻,“我就去吃狗屎。”
无聊。
吐槽完八卦,两人开始收心工作。
凌麦怕Amy回来找她要策划案,紧赶慢赶地查资料,写文案,键盘敲得震天响。工作室那边的app页面设计落在了朱伊伊一个人身上,她大学主修的就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au,ai,ui等设计软件在实操技术这方面不算差,就是缺点经验,忙了一天也没能定下一个大概。
年关加班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常态。
时间在鼠标点按和纸张翻页中溜去。
傍晚,七点已过,凌麦将忙了几天的策划案发给Amy的工作邮箱,总算喘了一口气:“好想吃烧烤牛排啊。”
“今晚吗,可我还没忙完,”朱伊伊用电容笔在ps界面划出特效框,做上标记,“周末再去吧。”
凌麦:“你中午就啃了一袋面包,这个点了还不饿吗?”
“还行。”
“你真是天选打工人,我不行了,得回家睡觉。”凌麦关闭电脑,抽了几张纸去卫生间,打算回来就拎着东西下班。
凌麦一走,办公室就只剩下朱伊伊一个人。
她站起身,活动活动腰。
怀孕就是这样,月份渐大,孩子渐长,孕妇腰间的负重感也会越来越强,她坐的又久,容易发酸。
“吱呀”,办公室门开了又关,脚步靠近,停在身后。
接着,一只手握拳捶了捶她的侧腰。
最酸胀的地方被有规律、有力道地轻轻敲打,不适感瞬间缓解,朱伊伊舒服地喟叹:“麦麦,你好会。”
那只手顿了顿,继续捶着。
“往左,再重点。”
身后人听话地加重力道。
“右边也要,”朱伊伊使唤起闺蜜来毫不留情,一边指使,一边舒服的嗯嗯啊啊,“重一点,快一点。”
身后人的气息忽然急促。
捶腰的手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长久的停顿和静默让朱伊伊后知后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正当她要偏头时,贺绅顺势靠过去,低首,勾唇,说话时胸腔也在颤动:“这么舒服的吗?”
朱伊伊肉眼可见地僵住。
不到半秒,大步向前,将自己与身后人拉开距离,惊讶错愕之后,是茫然无措:“你怎么又来了?”
自打医院坦白后,这人就阴魂不散。
送花就算了。
现在还来大剌剌地来部门找她。
“来给你送饭。”
贺绅将饭盒搁在工位桌面,淡声道:“中午不按时吃饭就算了,晚上还加班,朱伊伊,你当你是女超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按时吃饭?”她深深蹙眉,“你监视我?”
“你每天去食堂用餐都是跟凌麦坐在同一个位置,你吃没吃饭,看一眼就知道。”他又道,“我这是关心,不是监视。”
“不需要,”朱伊伊探出脑袋望了眼部门外的走廊,见没人,一把将饭盒塞回去,“拿走,快点。”
“你怀孕了,得按时吃饭。”
“我会吃,但不是现在,”朱伊伊推他,“我还有工作。”
贺绅扫了扫她亮堂的电脑屏幕,只一眼,立马发现设计bug和不合理的特效:“页面设计讲究美观,更讲究实用性和可操作性,你在特效上改动就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做出来的东西不切实际。”
朱伊伊一怔。
他这是在训她?
很快,又听男人半商量半妥协:“你先吃饭,我帮你改,嗯?”
大BOSS教改设计,集团里任何一个职员想都不敢想。
就连朱伊伊跟贺绅交往的一年中,项目上遇到困难,他这个男友也没徇私逾矩地帮她,最多提点两句。
而今却破例说出帮她改的话来。
心里谈不上开心还是难受,朱伊伊眸光滑过贺绅此时神色寡淡的脸,记起昨晚他摸她肚子时的神色,温柔,虔诚,郑重。
他做这些还是因为孩子吧。
朱伊伊垂下睫,接过饭盒,抱在怀里,下巴抬了下,指着电脑上未处理完的程序:“你打算怎么改?”
贺绅走到桌边,选定图层,导入U盘,安全拔.出,小小的金属被他攥入手里:“去总裁办,你吃饭,我改。”
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何况,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前辈的经验。
朱伊伊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下。
-
总裁办。
这里朱伊伊来过几回,但还是第一次在这儿吃饭。
干净整洁的长桌撤下摆件和办公文件,摆上几道菜品,不多,贵在精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朱伊伊没什么食欲,孕反就是这样,不来的时候吃嘛嘛香,来了什么胃口都没。拿着筷子夹了块虾滑,平常爱吃的菜这会儿成了重灾区,闻着都觉得腥。挑挑拣拣,最后吃了一块辣椒肉片,出乎意料地爽口。
随朱女士和老家宣州的传统,她不太吃辣,没想到怀孕后跟基因突变了似的,还喜欢吃上辣的了。
办公桌前的贺绅,操作鼠标改页面,余光紧锁着吃饭的人。
见小姑娘连连往嘴里塞辣椒,眉骨一拧,思前想后,还是提醒一句:“太辣对肠胃不好。”
正吃得欢的朱伊伊:“……”
扫兴。
朱伊伊给自己盛了一勺西红柿蛋汤,小口啄着,等喝到见底的时候,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下一瞬,贺绅坐了下来。
她捧着碗:“你改完了?”
“改了,批注生成了pdf下载和在线阅览的模式,回去之后你可以自己看一遍。”
“这么快?”
“孰能生巧,”说着,贺绅取出新的一副碗筷,冠冕堂皇,“正好,一起吃吧,不麻烦章特助再去准备一份了。”
朱伊伊把自己的碗往后挪了挪,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怕什么来什么,贺绅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里面还有几根胡萝卜丝。
“我不吃胡萝卜。”
他耐心解释:“上回尹医生说你缺少营养素,药物补充总归对肝脏不好,我问过了,食物补充最健康。”
反正说什么都是他有理。
朱伊伊看不惯他这股淡定劲儿,有些郁闷,夹了一筷子辣椒扔他碗里:“贺总学识渊博,辣椒也补充营养素这事儿,不会不知道吧?”
来啊,互相伤害。
一根艳红红的辣椒丝躺在碗里,贺绅食欲从正降为负,唇线拉直。
仿佛看见什么倒胃口的东西。
贺绅饮食一向清淡,滴辣不沾,朱伊伊比谁都清楚,她就是气不过。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朱伊伊咬了口番茄,掀开眼帘,对面的男人还在和辣椒较劲。她叹气,吞下嘴里的食物,欲开口让他扔掉,却见贺绅抬手,执筷,僵着手吃掉了辣椒。
她往他碗里丢了四根,他就生生咽下去了四根。
朱伊伊看愣了:“你不是不吃辣吗?”
贺绅没嚼,喉结滚动,压下那股冲劲儿。
端起手边的水杯,抿了口,动作依旧慢条斯理,温雅矜持:“现在吃了,还不错。”
朱伊伊蠕动唇瓣,稍后,别开眼,闷闷地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你不用这样。”
“哪样?”
她一言不发。
贺绅却明白,额头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打湿短发,胃部一抽一抽地痉挛,这些都挡不住他的笑意,眉梢轻挑,勾起唇:“怕我吃辣伤胃?”
朱伊伊也发现了他的变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闯祸了,着急又自责,快步到他身边,语气放柔:“你没事吧?”
“有事。”
男人唇发白,眼却笑。
要没事,不就白吃了吗。
他的伊伊还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