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姜若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赵长烽又继续道:“让我看看情况如何……怎么进医院的会是白映川?这事儿是在金商MALL的停车场发生的!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也不知道怎么就泄露出来了……网上已经传疯了,就是想撤都撤不完了!”
姜若棠皱起了眉头,就他对吴凝的了解,这个女人虽然没少给赵云疏找麻烦,但一直都是虚荣和攀比作祟,搞来搞去都是珠宝奢侈品还有社交排挤那一套,要真让她开车撞人……姜若棠想都不敢想。
他拿出手机,立刻就找到了那段视频,角度太清楚了,可见吴凝撞过去的时候没有刹车的迹象,只剩下仇恨和怒火了。
吴凝加速的时候,正好白映川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林鹿飞奔而来在后面高喊着什么,改变了吴凝的主意,就在吴凝差一点撞上去的时候,快速打方向盘,朝着旁边的空位而去。
谁知道空位另一侧停着一辆私家车,车门打开,一个小孩跳了出来,听见尖锐的车胎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白映川却飞奔而去,一把推开了孩子。
还好吴凝的车尾和白月的车身狠狠蹭过,略微减速,否则白映川真的会被撞飞出去,直接拍对面墙上都有可能。
但这画面还是惊悚得让人背上起了一身冷汗。
姜若棠深吸一口气,一抬眼就对上陆归帆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姜若棠回答。
陆归帆的手伸过来,正好遮住了姜若棠的手机屏幕,淡声道:“无论你怎么猜测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都没有意义,因为它已经发生了。你想要的答案,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嗯,我知道。”
等他们进了教室,果然班上没有人能平静地刷题,都在讨论白映川的事情。
简莎的脑袋探过来,小声道:“喂,我看网上有消息说白映川毁容了呢!”
姜若棠怔了一下,“啊?毁容?不可能吧?我看视频里他只是被撞出去了,没有头破血流啊。”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网上都在传他摔出去的时候,脸正好蹭在了碎玻璃上……”
后排的赵长烽开口道:“也可能受伤是真的,但为了博取公众的同情,夸张了他的伤势,这样就能弱化他妈妈偷税的事情对他的负面影响。”
听到这里,姜若棠忽然觉得赵长烽还挺了解娱乐圈的公关法则,这还真的很像经纪人虞姐的风格。
课间,大眼仔上连着好几条关于白映川的热搜登顶。
#白映川面部伤口长达五公分#
姜若棠看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五公分的伤口如果很浅当然不影响他上镜,但如果很深并且有缝合的话,留下的疤痕那就不是化妆可以遮掩的了,他的演艺生涯很可能宣告完结。
#肇事者吴某已被刑拘#
这个吴某,应该就是林鹿的妈妈吴凝了。
#映川哥哥,谢谢你#
被白映川救了的孩子还有家长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倒是真心诚意地表达了感谢,孩子的妈妈更是哭了出来。
这也给了白映川的粉丝们一个理由,开启了铺天盖地的声援模式,为白映川加油打CALL,跟那些辱骂他的喷子开启了互联网大战。
直到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宋清河老师把陆归帆叫过去说组织班干部去医院看望白映川。
陆归帆垂下眼,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宋老师,其他班干部就算了吧,我跟姜若棠代表全班同学去一趟就好。”
宋清河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姜若棠?”
陆归帆淡声道:“如果白映川的脸真的受伤严重,以他的自尊心应该不会想要很多人围着他、不断地揭开伤疤,然后给他无用的安慰和同情。至于若棠……他们之间应该有需要说清楚的话吧。”
前面的部分,宋清河完全能理解。
至于姜若棠和白映川之间的事情,也许他这个班主任并不足够了解,但是他信任陆归帆给的意见。
于是这天晚上,陆归帆和姜若棠没有上晚自习,小高开车接他们前往白映川所在的医院。
这家医院还真的是以伤口缝合和处理而出名的。
路上,小高说起了姜怀远夫妇了解到的消息。
昨天的晚上,吴凝带着自己刚买的几个包去金商MALL的奢侈品专柜退货。
据说她带着林鹿回到娘家之后,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父母嫌弃她影响了家里的声誉,哥嫂也当她是扫把星,毕竟最近的合作方被林成栋坑过,听说他们是林成栋的亲家之后,直接拒绝合作,半点余地都没有给。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吴凝决定带着林鹿出去住,但她的账户都因为林成栋的案子被冻结了,于是她就想到了把之前买的奢侈品都退货的主意。
去了之后才知道哪怕退货,钱也是原路退回到被冻结的信用卡里,还是用不了。
吴凝就和柜姐争执了起来。
谁知道这时候白月来了,到店里试她订的一件限量款大衣。
这两个女人一见面,必然要互相攻击羞辱,火药味十足,柜姐和助理想把她们拉开都办不到。
林鹿想劝妈妈算了,谁知道他反而成了争吵的中心。
吴凝说林鹿对白映川掏心掏肺,事必躬亲,白映川没有感激就算了还算计他们家。
白映川听说妈妈在店里和人起了争执,赶过来制止,谁知道正好听到了吴凝说的话,当场开口道:“我都不知道利用能被描述为掏心掏肺,控制欲可以被粉饰成事必躬亲。那林鹿还是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承受不起。”
这句话完全否定了林鹿对白映川的付出和喜欢,甚至嘲讽意味拉满,当场林鹿就哭了出来,声嘶力竭地讨伐白映川的自我和凉薄。
白映川充耳不闻,转身和白月一起离开那家店,去了地下停车场。
那一刻,吴凝一直绷着的弦断了。
自己的丈夫被这对母子毁掉了前途,家也没了,钱也没了,还四处受辱,现在白映川还当面羞辱自己的儿子,吴凝忍无可忍,情绪失控,也跑去了停车场,开着车不管不顾地撞了过去。
林鹿虽然想要阻止吴凝,但还是晚了一步,酿成了大错。
小高说完之后感叹道:“这样一来,林鹿地爸妈可就都进去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姜若棠看向窗外,建筑物和绿化带不断倒退着,相似的风景和境遇,一无所有的人生……终于轮到林鹿了吗?
“林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的人经历了这一切,会明白对错,承担代价,然后接受这个世界不会事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当然,也可能自怨自艾,心怀怨恨,就此沉沦。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不能左右。”
姜若棠侧目看向陆归帆,与其说他很平静,不如说他对未来很坚定。
“你的评价是对的。”姜若棠淡声道。
“什么评价?”
“你说他做事太决绝,只有自我喜好,永远无法将心比心。不像我是个优秀的驾驶员,擅长软着陆。”
而白映川也为自己的决绝和自我付出了代价,当他刺伤别人,也会被别人刺伤。
白映川所在的是VIP病房,谢绝访客,只有虞姐在走廊里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
当陆归帆向护士登记来访的时候,白映川果然不想见任何人,但是当陆归帆发了条信息给对方之后,护士站的电话就响了,是白映川同意姜若棠进去看他。
只允许姜若棠一个人。
“啊?可是班长也来了啊……”姜若棠为难地看向陆归帆,没想到对方非常淡定地坐在了长椅上。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姜若棠这才跟着护士去了那间病房。
这个空间非常大,还有阳台,阳台地玻璃门开着,风灌进来,把窗帘吹得鼓鼓的。
白映川穿着条纹病号服,靠着枕头,看向被吹起来的窗帘,他的左侧脸颊上贴着一块纱布。
“你来了。”
白映川没有回头,他这个人自尊心强,大概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嗯,来了。”姜若棠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你脸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伤口整齐,恢复之后不会太狰狞,没有破坏我的五官,但是在社交距离还是会被注意到。”
所谓的社交距离就是“凑近了看”的意思。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必然有怼脸镜头。
如果白映川的伤口能被化妆盖住,也许还好,但是观众们可能会带着放大镜去找他脸上的伤疤,而忽略了角色本身,有些导演会很在意镜头,他的发展将大幅度受限。
但如果盖不住,就意味着他要离开荧幕了。
白映川很轻地笑了一声,“喂,你不是应该安慰我一下吗?”
“如果伤口平整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修复的。比如激光治疗,什么减张缝合之类……再加上化妆技术越来越强大,也许你脸上的伤痕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姜若棠知道自己的安慰没有太大的意义,这些方法医生肯定也跟白映川说过了。
“姜若棠,其实扳倒林成栋之后,你就打算不再跟我有什么牵扯了吧?给了我一根绳子,将我拽出泥潭,等我在精神上信任你、依赖你之后,再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林鹿想要控制我,他没有办到。你不屑控制我,却轻而易举办到了。当惯了提线木偶,忽然没有线了,你觉得木偶得到的是自由,还是毁灭?”
姜若棠的目光沉了下来,“因为我没把你当成提线木偶。”
病房里忽然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很冰冷。
“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毕竟还有那么多卷子没有刷,自己不是天才,只能寄希望于勤能补拙。
“等等……”
“嗯?”
“我被撞了之后因为脑震荡所以昏过去了,明明不清醒,但是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
“梦里的我,很讨厌你……因为林鹿给你塑造了一个疯狂的标签,我看着你在我的粉丝群里搅弄风云,打着我的名号享受一呼百应的感觉,甚至还画了一些露骨的速写来我面前炫耀,我讨厌你毫不掩饰喜欢我的眼神,讨厌你打着我的名号在粉丝享受控制欲,讨厌你被父亲宠爱着可以为所欲为。我更讨厌的是……你爱我喜欢的角色,却根本不了解我本人。”
那一瞬间,姜若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白映川说的这种感受完全就是上一世!
这怎么可能?
“后来呢?在你的梦里还发生了什么?”姜若棠的心脏用力跳动了起来。
因为他想要知道,上辈子的陆归帆……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你的父亲接下了林成栋的烂摊子,我特地退出了那个项目。虽然我讨厌你,但心底深处并不希望姜导演成为林成栋的牺牲品,毕竟圈内唯一一个心地纯粹地导演了。我想让助理通知姜导演项目有问题,但没有想到那个助理转头就去告诉了我妈。我妈这才说出来……她那些在林成栋手上的把柄足够让我们母子身败名裂,我只能闭上嘴,看着姜导演深陷其中。我变成了被名利拉扯着的提线木偶,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人。”
姜若棠的喉咙动了动,他和爸爸做梦都没想过林成栋会无情无义到那种地步。
“你知道吗?我还梦见林鹿把你招进了我的工作室,加入了我的经纪团队……你为我谈了很多的代言和角色,真的好厉害好厉害,我想要什么,你好像都能办到……可我不敢对你表示一丁点的感谢,因为只要林鹿发现了,他就会‘惩戒’我,找各种理由为我拒绝掉那些我很想要的通告。我只能继续讨厌你,讨厌你是我最精湛的演技。”
姜若棠愣住了,只能叹出一口气。
上辈子白映川的冷淡和厌恶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情绪还是无可奈何的演技,对于姜若棠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懦弱又卑鄙地想着……我的讨厌就是对你的拒绝,我没有给过你好脸色,没有给过你任何暗示,连你递过来的矿泉水我都不喝,我已经陷入他们父子俩的泥潭里,如果你能及时止损,快点离开,也算是烂透了的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可如果你还在给林鹿当牛马,那就是你的事情,我对你没有亏欠。”
姜若棠垂下眼,自嘲地一笑。
是啊,上辈子自己对白映川的迷恋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下了太多的赌注,押了全副身家,不想血本无归,于是难以自拔。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亏欠啊……”白映川仰着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却透着哭腔,“这世上唯一的真心被我辜负和伤害,甚至于你得了癌症,我都不敢去看你,不敢给你发一条安慰的信息……因为没有了你,就没有任何资源,林鹿拿捏我比拿捏一个纸人还轻松。哈哈哈……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像我这样懦弱、卑劣又自私的人呢?”
姜若棠淡声问:“在你的梦里,林成栋父子后来怎样了?”
“被戴鸣还有赵云疏联手收集了证据,送进去了。他们的背后,有人在帮忙,对方非富即贵,不知道是谁。”
“那么……陆……班长呢?在你的梦里他怎么样了?”
当姜若棠问出这个问题,白映川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因为这本来只是自己的梦,梦里无论是自己还是林成栋父子都和现实里的性格、处事作风没有分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姜若棠对自己的态度,所以这个梦真实到让白映川感到惊恐,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冷汗。
但是当他对姜若棠说出这个梦的时候,姜若棠提起的却是陆归帆。
“他……回国之后,和一些归国华侨成立了一个新能源公司,是行业的顶尖水平。我梦醒的时候,他的公司已经上市了……是相关领域里的全球前十,甚至被邀请参与设计了火箭的能量供给装置,是保护性人才。”
那一刻,姜若棠的眼睛红了,陆归帆被他拖累的人生就像滚滚江水一路东流,终于去到了他的大海。
姜若棠真的好高兴,高兴到心脏被紧紧绷住了,一腔热血没有出口,只能在胸腔里沸腾,将自己越烧越烫。
好可惜啊,自己没能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白映川沉默了很久,又说:“他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终身不婚。”
姜若棠仰起头,这一次眼泪再也承受不住向下滑落。
他想起了陆归帆冒着风雪赶来医院看他的风尘仆仆,想起他满世界去找他想吃的东西,想起他们挤在狭小的医院病床上,陆归帆对他描述着自己脑海中设计的解决火箭热失控问题的电池装置……
他们之间在一起的时光只有高中的三年还有那最后的日子,比起陆归帆的人生来说其实太过短暂,按道理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记。
但姜若棠却忍不住地幻想,陆归帆的终身不婚大概不是把研究当成生活的全部吧……他是不是也曾经超越友情的界限,很深很深地喜欢过自己呢?
“姜若棠,那到底是梦?还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事?”白映川的喉咙哽的厉害。
他害怕那个答案,却又必须要从姜若棠那里得到答案。
姜若棠站了起来,抹开了脸上的泪水,因为他不想让陆归帆担心。
“纠结那个没有意义了,毕竟,你活在这里。”
白映川的声音发颤:“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我在那个世界里怎样了?”
姜若棠回答道:“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林成栋父子的雪球越滚越大,这个大雪球裂开的时候,白月只能被压死在这场雪崩里。至于你,没有反抗他们父子的勇气,那就只能承担后果。”
无论他有多么美好的皮囊,一旦触及这个社会的逆鳞,就只有一个下场。
当姜若棠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白映川忽然又问:“我是不是完了?”
此刻的白映川,经历了太久的惶恐和孤独,脸上的伤痕,未来的前途,都只有他自己能承担。
但他还是本能地相信姜若棠,如果姜若棠判他死刑,他就尘埃落定,对自己盖棺定论。
“你完不完,难道不是该看你自己吗?有一点你猜对了,就是等你脱离了林成栋之后,我并不会捧你,世界这么大,机会自己把握。我没有摆弄提线木偶的兴趣。都是浴火,有的人被烧成了渣渣,有的人重生冲天。白映川,不想被灰烬烫伤就得飞起来。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能让我看得起你的一天。”
说完,姜若棠就推开门出去了。
那一刻,白映川确定了,对于姜若棠来说,那个梦是真实的。
越是真实,就越是残酷,鲜血淋漓到让白映川无法呼吸。
他知道,姜若棠永远不会喜欢自己。
谁会钟情于一个懦弱自私的小丑呢?
忽然之间,脸上的伤还有未知的前途都无所谓了,原来姜若棠一直看不起他吗?
白映川咬着牙槽,因为用力忍耐,全身的骨骼都在颤抖。
这是他短暂又光鲜的人生里,第一次痛苦到难以自抑。
姜若棠走出了病房的门,经纪人虞姐赶紧迎了上来,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听在姜若棠的耳朵里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眼睛搜索着陆归帆的存在,但是病房外的长椅上没有看见他。
姜若棠快步走了起来,焦急地寻找着他,心中疯狂涌动的情绪涌向那个人。
直到去了走廊尽头,才看见陆归帆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正在和宋老师讲电话。
下一秒,姜若棠就冲了过去,不管陆归帆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一把抱住了对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对方的背上。
陆归帆被他撞了一下,感受到扣在自己腰上的力量,他第一时间意识到姜若棠的情绪,立刻对手机里说:“宋老师,我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