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邱白一直记着猪的事情,还因此事辗转反侧了好一段时间。
吃完早饭她特意跟家主提了一句:“阿姨,您家里的猪有点瘦啊,是不是都太聪明了,故意把自己饿瘦的?”
“呃……”老妇人似乎不知该如何与她攀谈,却还是回答了一句,“邻居说是一口气养太多了,已经谈好了准备卖出去四头试试看能不能胖一些。”
“这样啊……还是需要注意着些,聪明的猪挺危险的,以后喂它们的时候需要小心。”
老妇人含糊地答应了一句,不过瞧她的样子,应该是没往心里去。
在老妇人眼里邱白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她能懂什么?
但是他们身份尊贵,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态度极好地回应了。
邱白也是没办法,她已经提醒过了,这家人愿不愿意听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她站在院子里又朝着猪圈看了一眼,猪还在如常地进食,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异样。
好会伪装的猪。
之后约定了一同去贺家看一看。
为了不过分引起村民的注意,他们一行人并未在村落里骑马,而是步行前去。
江岑溪和邱白走在最后,一直在观察着周围。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不精通法术的,独孤贺理论知识丰富,却未能摸到其中精髓,不能感知到阴煞之气。
只有江岑溪和邱白能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一路行来,总能看到一些稻草人。
有些人家院子门口放着两三个稻草人,有些人家门口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稻草人无一例外都极为像人,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相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每个人的小特点都能惟妙惟肖地做出来,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会觉得是一个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许是怕人不小心碰到了稻草人,稻草人外围一般会围上栅栏,瞧着高度刚好可以防住小孩。
不过像他们昨夜骑的马便防不住了。
江岑溪在此刻询问:“为何只见大人的,不见孩童的?”
引
路的男人放缓速度,在队伍中间时解释道:“孩子都是十五岁后才会制作稻草人,您想啊,孩子一年一个样,哪里换得过来?贺家干脆不接孩子的稻草人。”
江岑溪倒是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贺家在村子最东面,倒是挺好找的。
贺家再往东边是田地,一望无际般,稻田种得整齐,想来秋收时会风吹麦浪般的景象,一定极为壮观。
紧接着便是贺家的院落,如果要到稻田方向,大多会路过贺家的院子。
院子的院墙很高,是整个村子里最高的砖石墙,对开的大门上贴着门神图画,因着有遮雨棚,画倒是没被雨水侵害得太过厉害。
门神手持大锤,一脸的威严,可镇四方凶鬼恶煞,正是神荼和郁垒。
独孤贺看到后认了出来,双手合十对他们拜了拜。
引路男人在此刻叩响院门,不久后有人在院中询问:“哪位?”
“县衙的。”
很快院落中的人打开门,开门的是一名十来岁的男孩,很是疑惑地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随后低声问道:“有何事?”
引路男人解释道:“几位贵人都是长安来的,在村子里见到你家做的稻草人觉得惟妙惟肖,便想来看看。”
院落里的孩子朝他们又打量了几眼,才退开打开门,道:“请进吧。”
引路男人立即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入院内。
江岑溪抱着拂尘走在最后,进去后看到院落里放着几个半成品稻草人,应该只是稻草人内部的基础骨骼架子,裹上了一层稻草。
江岑溪很快走到了李承瑞的身边,撞了撞他的手臂,小声询问:“你按照随跃留给你的经验,能看出这稻草人有什么蹊跷吗?”
李承瑞还真的凑近了看了须臾,随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没什么,木架子裹着稻草而已,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哦……”江岑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时贺家的家主迎了出来,很是客气地说道:“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我的儿子有些愚钝,没有怠慢吧?”
走出来的贺家家主是一名看着很年轻的男人,应该是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
民间成亲早,别看他年纪尚轻,他的儿子如今也有十岁出头了。
江岑溪打量了贺家家主一眼,不由得疑惑,这位过分正常了点。
中等身量,不胖不瘦,相貌普通没有什么出挑之处,也没有丑陋的地方,说话时底气十足,态度也谦卑客气。
和她想象中的手艺人很是不同。
果然是她看过的怪人太多了,遇到了正常人居然也有些不适应了。
一般这种场合,都是独孤贺去应对,此刻也是如此。
他首先回答:“我们也是在进入村子后,便觉得稻草人做得精致,便想过来仔细瞧瞧。”
贺家家主此刻有些为难:“这是家中祖传的手艺,概不外传,而且还讲究传男不传女。您瞧着我儿子愚钝,却也只能将手艺传给他。”
被父亲提及,还在帮忙整理院落里东西的孩子脖子瑟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忙碌。
江岑溪在此刻道:“不知稻草人的皮肤和头发分别是什么制作的?材料可否告知?”
贺家家主再次摇头:“这便是手艺的精髓所在,您可真是一下子问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上。”
“原来如此,我进村时看了诧异,险些以为是真人的头发衔接上去的。”
“这可不敢!”贺家家主连连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取来做这些东西?只有那胡人歌女,才会打耳洞戴耳饰,哪里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头发来?”
“活人的的确很难求来。”江岑溪再次开口。
贺家家主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稳妥地回答她:“我听出您话中意有所指了,可这都是我们的手艺,而非从人身上取来的。先不说可不可行,我们自己也怕。”
说着朝着自己的儿子一指:“您看他才多大,我的小儿子也才牙牙学语,哪能教他做这种事情?”
江岑溪很快笑了起来,含糊地回答:“嗯,也是您的手艺逼真,是我多想了。”
她说着,在院子里又看了看后询问:“我看每个稻草人都和主人长得极为相似,您都是照着做的吗?”
“哪能让人家一直留在我家中?我都会快速给他们画出小像来,大致地画出体形和特征来。”
“哦?看来你的画工也是了得?”
“这是我们家的入门手艺,若是您想看,我一刻钟内即可将您画出来。”
江岑溪不愿意在外界留下自己的画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贺家家主也不执着,一直是客气的模样,却不愿意让他们进屋看一看。
他们也没多留,而是又一同离开了贺家。
回去的途中,江岑溪指着一处较高些的建筑问:“那里是什么?也是人家吗?”
引路男人对这里也算熟悉,很快回答:“是村子里的祠堂。”
“我能去看看吗?”
引路男人不由得意外,这仙师怎么有些奇怪,不着急寻人了,而是慢条斯理地到处看看。
这村子虽然信奉替身稻草人,但是没有其他的不妥之处,用得着一直留在这里?
他又快速地瞥了李承瑞和莫辛凡一眼,见这二位也一直跟着江岑溪闲逛,从来没抱怨或者多问一句。
撼林军的人都不急,他一个引路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便也不多言,引着他们朝着祠堂走去。
祠堂是村子里最为正式的地点之一,自然被打理得极为干净,小院里便铺满了青石板,杂草都没有一根。
江岑溪抬脚朝里走,引路的男人似乎想拦,却听到江岑溪主动问:“不许女子进?”
男人回答得很是小心:“这里的确是这样的风俗……”
“哦,那我在门口看一眼就成。”
江岑溪也懒得和各地风俗较劲,这些人都是老顽固的脑袋,有理说不通。
他们许多人认知局限,导致他们更认死理,和他们计较都让江岑溪头疼。
邱白和她不同,一听这规矩暗暗撇嘴,干脆站门口不进去了。
这又不是进去就能给她百两黄金的地方,她也没多想进,别好像进去是多大光荣似的。
一般是大家族会有自家的祠堂,村落里没有多大的家族,便是整个村子共用一个祠堂,上面供奉着许多牌位,还有专门的人打理此处。
每逢节日和年关,村中的男性会进行祭拜的仪式。
江岑溪抱着拂尘在门口粗略扫了一眼,便问:“每个人的牌位都是双份的?”
她看得太快,问得也笃定,仿佛来之前就预测到了会是这样,来此只是为了验证一番。
经江岑溪提及,独孤贺特意进入祠堂之中仔细去看,果然见到牌位都是双份的。
一份是死者的名字,另外一个牌位跟主牌位没有差别,只是会在下方做一个小小的标记,代表着它的非同寻常。
引路男子点头回答:“没错,宏肆村中的村民死亡会和他的稻草人同葬,还会给稻草人立一个牌位。这个村子的棺材都与别处不同,会更宽一些,里面并排放着人和稻草人。”
江岑溪听完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秀美的面容出现了些许思考的愁容,随后叹息道:“是不是有些太将它们当人看了?”
这时,李承瑞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一处,在祠堂外围的树后将一个男人拎小鸡一样地拎了出来。
男人被拎出来后众人才发现,他其实也算得上身量颇高的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脸颊黝黑还有着乱糟糟的胡茬。
偏偏他被李承瑞拎出来时毫无还手之力似的。
李承瑞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善地问道:“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边干什么呢?!”
谁知男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行为举止甚至有些疯癫似的,干脆对着李承瑞磕头:“官、官老爷!我
是无辜的!我……我不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是在不打自招,眼珠微微朝下看了片刻,显然是在思考,很快又改口:“没、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好奇村里来了外人过来看看。”
说完连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还一步三回头,生怕李承瑞他们追上去。
李承瑞又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这感觉很是奇怪,和上一次他顺手抓一个黑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方突然就自杀了一般让他觉得离谱。
他刚才也是觉得这个人躲躲藏藏的很是奇怪,才拽出来问一句,这人却直接磕头说奇怪的话,这又是闹得哪出?
在李承瑞不解时,引路的男人看清了那人是谁,笑着出来解释:“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混账,赌钱还打老婆。他婆娘也是个烈性子,叫来娘家人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跟他和离后便搬走了,他打光棍七八年了,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惹是生非。
“他看到你们来了,八成是当自己犯了事,县衙派人来抓他了。”
引路的男人在县衙也挂着一个官职,被认出也不奇怪。
他们寻人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地宣布出来,引路人与旁人解释也都是他们是来附近平乱的人,其他的通通没提过。
李承瑞点了点头,随口应道:“能让我们撼林军出手捕捉的,一般都会补上一句格杀勿论,哪里会这么仁慈。”
他说得随意,引路的男人却听得心惊,想着之后要更小心一些才是。
江岑溪看着中年男人慌乱逃走的身影,在此刻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果然有长进,立即懂了江岑溪的意思,他们怕是不会轻易地揭过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