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事中的当事人之外, 没人知道,为什么十八公子胡亥被禁足三个月。
赵高得知此事后,脸色更加阴沉。
而那个文顺仍旧眉眼垂着, 仿佛人如其名, 言轻平顺, 甚至好像极为卑微。
“陛下不喜语外泄, 中车府令若是想知道, 可亲自询于十八公子, 或者陛下。”文顺恭敬道。
看着眼前这所谓的恭敬,句句好像都为正道, 但是话话都好像在讽刺于他,若是在之前,此等人赵高可以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翻不起任何水花来, 但是此刻他得了陛下的青眼,赵高忍下心中怒气, 只道, “我并非询问陛下之语, 你为何如此污蔑于我?”
“不敢。”
“你我皆是陛下身边之人, 当皆为陛下着想, 不应心存邪念, 争强好胜, 好勇斗狠。”赵高说着好像是劝告,也好像是收揽, 言语谈不上什么和顺,但是也透露出了几分友好。
但是文顺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副样子。
赵高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似的, 也不管文顺,手揣着一竹简直接走了进去。
只不过也就是片刻之后,那竹简直接“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声音,那叫一个清晰。
也很动听。
当然,这些都和林朝没什么关系。
天还蒙蒙亮,林朝正看着楚墨矩子,一脸舍不得,“黑大爷,你不打算再留一下吗?”
“咸阳多好一个地方。”林朝到底还是道。
矩子也到底和林朝相处久了,眼瞧着这臭小子这般样子,矩子也多了些离别之情,“我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等我解决手头上的事情后,我到时候再过来。”
“那黑大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林朝看向矩子。
“看情况。”矩子道,“或许很快,也或许……总之说不准。”
“不过我感觉秦墨这边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此话一出,林朝当即提议道,“说起来,黑大爷你有没有想过卧底一下?”
“这样我觉得你的进度会增加很大。”
“你对墨家的了解,我觉得你加入秦墨卧底,你偷师的进度绝对能够加快不知道多少。”
此话一出,矩子看向林朝,那离别之情,在那一瞬间不说是荡然无存,那也是没剩下多少了。
“你要不,再说一遍?”
“卧底啊。”林朝没意识到问题,认真提议道。
“你当个人吧。”
“?”林朝。
我哪里不当人了?
“我,楚墨矩子,去秦墨卧底,你这是不想我走吗,你这是想要把我扣了吧,我现在这叫忍辱负重,假如秦墨,我这辈子污点洗不清了!”矩子当即道。
“不,黑大爷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技术方面的提议罢了。”林朝认真道,“你看我像是那么坏的人吗?”
“你不是。”
“对啊。”
“但是我现在可清楚地记得,你之前是怎么威胁我的。”矩子坚声道。
“那不是早期吗?咱们现在什么关系啊!”林朝认真道。
“那你现在可以继承我的事业,帮我把墨家之术归回本家。”
林朝非常感动,“那我们还是回到早期吧。”
“……”矩子。
你倒也不必变得这么快。
“说不准,我们也可以很快就看见呢?”
“就像是之前那样?”矩子道。
“这不挺好?”
“……”矩子,“那咱们还是别见了。”
告别了矩子,林朝莫名有了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复杂情绪。
只不过这种复杂情绪,很快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原因无他——
今天朝会。
有道是上班如上坟,林朝那脚步更加沉重了。
甚至看视频的心态都感觉变了又变。
而众人看着画面中似曾相识的纸张制作方法。
那心态也实在提不起来什么。
毕竟,被溜过一次后,这心态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众人更多地在意一件事,从御书院那边,扩散开来的尧舜之争——
“尧举舜于服泽之阳,授之政,天下平,古来知之!”
“其他疑义,皆是泼脏水,辱没圣君,罪不容诛!”
“怎可轻言相信?”
此时此刻,别说儒家弟子了,墨家弟子亦是如此。
“圣王尧、舜、禹、汤,贤者治国,何人不知?”
在这件事上,两家直接一致对外,墨儒本就是当世两大显学,如今声量更是不小。
这话听在不少法家学派耳朵里面,简直就是在借力昭儒显墨,以至歌功颂德,赞之仁圣。
“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这也能够称之为让?”
这话刚刚说出口,就看见那画面中,没什么废话,直接道了一声,[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然竹简沉重,不便于人。蔡伦乃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
不仅仅画中说着,那画面之中还有实践!
青竹、绿水、煮石灰。
这次,好像……
不是在玩闹?!
这是真的?!
在那一瞬间,法家学派出身之人,直接沦为了背景音。
[后人优化,斩竹浸泡白日,白日后以石灰水煮个数日,这就是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
画中人说着,捞出竹子,放于石臼中,用石碓又一下地打着竹子,竹子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竹泥。
接下来的画面中步骤虽然有些简略,但是却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法子。
甚至就听着这个法子,好像也简单至极。
但是事情当前,别管信与不信,都化作了冲动。
如果不是此刻在朝堂之上,怕是有不少人都已经恨不得冲出去去尝试,这种方法是不是真的能够做成纸张。
流水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法家学派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声音那叫一个高亢,那叫一个试图全力以赴振奋人心。
奈何自家学派的是稍微振奋了一点,其他人?
完全没有人在乎。
眼下这都不是一拳打在蚕丝上了,这分明就是追云逐月去了。
全是空!
那异镜上面仍旧继续道——
[当然,有条件的也可以不用竹子,尝试一下青檀皮、沙田稻草、猕猴桃藤、山泉水的结合,毕竟这个是千年不朽的宣纸原材料。]
[虽然我们自己做出来的,怕是很难做到千年不朽,毕竟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做到,古代上等宣纸也不会那么昂贵了。]
千,千年不朽?!
在那一瞬间,原本被迫充当背景音的法家学派弟子,在那一瞬间,都不由得为之心动。
甚至都有点偏于纸张之上。
作为法家学派的弟子,理智上告诉他,他应该专注于把别人拉回来,他们说的才是对的!
儒墨两家所言,那都是假的!
是虚的!
不能为真!
但是心思却是不由得想要向那边看去。
纸张洁白,如丝如帛。
不!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他还有他们法家巨擘,韩非!
他想着,目光直接看向韩非,却是发现,韩非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目光看向前方,俨然看得特别认真。
法家弟子:???
韩子/韩非子你怎么回事?!
你忘记你写过舜逼尧,禹逼舜吗?!
怎么现在就无心于这件事了?
儒墨在抢咱们的话语权啊!
他们说完,咱们到现在声音都没人在乎了啊!
这和他们占领了高地有什么区别?!
再这么下去,这件事就要奔着他们儒墨去了!
法家弟子痛心疾首,就差捶胸顿足,唯一就是声音越来越平淡,目光也彻底看向那方镜之中。
[不过纸张这东西,真的千年不朽,那也是要经过不知道多少代人的维护。]
[若是无人在意,一张纸,亦是很难保存下来。]
[不管怎么说,赞美造纸术,有了造纸术,知识得以更加简便低廉的方式传播,让更多的人获得知识的可能增大了,文明得到了发展,人类得到了进步,甚至不说太长的历史时间段,就说我国古代这时间范围内,科举成为主要的选官手段,打破门阀的垄断,达成了上下流动,给予了很多读书人的机会,造纸术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另一个原因叫,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满朝文武: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科举?花?黄金甲?
菊花吗?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那门阀垄断、上下流动……
儒家学派吗?
有教无类?
又或者是兼爱、尚贤?
不理解,但是众人能够理解的是那纸张到底能够产生多大的作用。
朝廷之中亦是有名门望族,对于此事不由得感觉有些危险,但是这东西已经昭显于朝堂,再难掩盖。
[有动手能力的同学们,也可以做一张纸,流传于子孙后代,说不得在很久以后,也是文物呢!]
【你有大白纸,我有大白纸,大家都有纸,仔细学知……哦,这句压不上了。】
【不过说起来,说这句话,一般是真的有,这玩意我要不也试试?】
【写在纸张的确比竹简好用。】
【而且这东西多轻啊!】
此话一出,众人心念大动。
尤其是墨家弟子,目光直晃晃地盯着始皇帝。
这位神仙以前或许可以不问,但是现在必须问了!
虽然上面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但是万一他这边有我们不知道的呢?!
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被那一双双恨不得就要发光的眼睛盯着的始皇帝,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尧、舜如何,皆为圣君。”
始皇帝说着,但是除却部分法家学派弟子没人在意,陛下看起来也要当背景音了。
下一瞬就听见那边继续道——
“舜帝,曾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望山川,祭岱宗,朕亦当如是。”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从那为纸张悸动的境地,骤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