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尘封了很久, 上面的照片边缘都已经泛黄褪色，加上褶皱，已经快辨认不出照片本来面目。
叶桑桑弯着腰, 将它平铺在其他资料上，一点点捋平上面的褶皱。
少女的字迹平整规矩，清晰在上面书写下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
【这是受害者吗？】
【照片模糊不清, 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好青春。】
【桑姐要去调查吗？】
直播间看着叶桑桑将捋平的纸张揣到自己上衣衬衫口袋, 发出疑问。
叶桑桑没有回答, 默默开车回了家。
梦境如期而至。
只是相比上次，这次的梦境没有那么压抑，画面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地点依旧是走廊，叶桑桑穿过走廊, 望向走廊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世界，干枯的树枝和满地的落叶, 昭示着现在的月份。
【冬天，是上个学期的事对吗？不需要玩家调查，一切会以梦境让玩家知道。】
【挺好的, 不然玩家再去调查角色已经了解的事情就太奇怪了。】
【上次的求救声，是受害者发出的啊？】
【应该就是了，代表的是申复兴内心无法逃脱的梦魇。梦境不光是给玩家信息, 还侧面告诉玩家当时申复兴心境。】
叶桑桑看了看楼层，朝着申复兴教学的班级走去。
直播间说的信息，她心里早就清楚。
申复兴无法逃离, 也不想逃离的梦魇，那一声声救命成了他的心病。
走到教室，教室里传来读书的声音。
叶桑桑的到来没有引起梦境里这些人注意, 他们似乎看不见叶桑桑一般，兀自轻声读着课文。
她走到教室中央，申复兴面对学生坐着，一只手拿笔一只手在批改试卷。
叶桑桑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靠窗坐着的女孩脸上。
那是她刚拿到的资料上的女孩。
张欣。
她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面庞带着稚气的圆润，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叶桑桑的眼睛移动到她的领口，能看出来，她家庭条件不算很好，校服里面的衣服相对其他同学单薄一些。
在寒冷的冬天，她身体在因为寒冷轻微抖动。
“把窗户关关，”这时，讲台传来声音。
是申复兴发出来的声音。
张欣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将窗子关好。
关好后她脸上都多了两分血色，阅读也更加顺畅，不再像刚才那样因为太冷冻僵了说话磕巴。
自习课下课后，张欣赶紧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自己桌上，然后拿着书在走廊上叫住了申复兴。
“老师，这题我还有一点不懂。”她有些局促问。
申复兴停下看了她一眼，给她讲解这题该怎么解。不算很友好，可绝对耐心。
张欣认真听着，恍然大悟后朝申复兴道谢离开。
她脚步欢快，为解决一个难题而高兴。
望着她的脚步，申复兴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们师生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感觉申复兴喜欢这样的学生，他这个人凶归凶，对学生的耐心还是有的。】
【人真的有多面，申复兴看着这么世故，没想到还有欣赏努力的人的一面。】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我想想……是不是笔记本上记录的。申复兴收藏的笔记本，就是张欣写的笔记本？】
提起笔记本，不少人回忆起来，那个被申复兴放在书桌最下层的笔记本。
还有那一本花名册。
【张欣是死了吧，她的痕迹在这个世界身上消失，申复兴留下了她的笔记本和有她名字的花名册，是留作纪念，还是想以后为她做点什么。】
【他做不了任何事，所以是留作纪念吧。】
【张欣在学校的痕迹几乎都被清除了，申复兴想应该是留下这些，当作存在过的证明。】
故事背景被拼凑出来，即使观众很清楚，犯罪者身份牌都是这样，直播间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梦境依旧在继续，记录着张欣和申复兴为数不多的交集。
她的成绩算不上很好，是班级中上的水平，这是她极度努力的结果。
同时她也是被班级相对边缘化的存在，因为总是独来独往。加上时常积极询问老师，被老师在班级内表扬，让一些学生对她产生了不满，觉得她做□□表现。
在这样的氛围中，张欣表面依旧维持着开朗，实际因为家庭学习各方面，她内心渐渐变得脆弱敏感自卑。
在又一次拿着中上的成绩，被父母扇了一巴掌，表示成绩不是顶好读书也没用的时候，她开始了第一次哭泣。
还有深重的绝望，因为他们没说出口的，是要她退学。
她依旧坚持着，只是更加内向。
为数不多对自己的鼓励，全都一笔一划写在了笔记本中。
画面戛然而止在她获得了父母淘汰下来的手机，她学习朋友注册了一个企鹅账号，在企鹅空间里记录下自己真实的心情那一刻。
【……窒息了。】
【小张欣不要啊！】
【要被坏人盯上了……】
直播间的沉默被打破，在所有人呐喊的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惹无数观众尖叫，怒骂游戏不做人。
即使他们知道无法改变结局，也因为即将受害的受害者感到难过和不敢面对。
就连叶桑桑都沉默了，她以为最起码将梦境跳跃到死亡前。
没想到停在了这里。
即使她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发生的景象，还是难得生出了一丝难过。
睁开眼，叶桑桑在床上坐起来。
外面阳光照进来，和梦境里的冬天截然相反。
【叮，触发犯罪任务。】
【游戏任务：杀死张峰军。】
【资料正在发放中，请查收。】
犯罪任务迅速触发，详细资料出现在叶桑桑面前。
这个任务是张峰军，不管是叶桑桑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都不意外。
因为按照群聊里的排名，这人是第二个管理员。同时也是联系叶桑桑，并和叶桑桑进行聊天的那个人。
张峰军这个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个人虽然属于无脑类型的人，成绩比不要答案的薛奇还差很多，在学校排名都属于吊车尾。
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好动手，实则不然。
因为他一直跟着沈衢走，沈衢去哪儿他去哪儿，沈衢说什么他做什么。是沈衢的最忠实的狗腿子，如果不把人引出来，很难动手。
申复兴大概也使用了加企鹅号潜入群聊这个办法，所以张峰军的死法是在荒废厂房“意外死亡”。
看着手机里迟迟没有回应的信息，叶桑桑在思索，这一次过后，恐怕后面就没那么好动手了。
张峰军一死，哪怕现场再做得完美符合自杀的假象，警方也不会拿着三起案子当意外和自杀来结案了。
一个学校一个班，三个人陆陆续续因为意外死亡。
如果还觉得是意外，那警察都不用干了。
而正式将三起案子合并在一起调查，那申复兴在其中就有重大嫌疑，最起码会被重点询问和观察。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杀人，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旦发生意外情况，那任务就会迅速失败。
看着现场的情况，叶桑桑这次是有些佩服申复兴了。他确实很有本事，找到这么个地方。
而且设计很好，时间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不管能不能被查到线索，都足够彰显他的作案手法。
叶桑桑想了想资料的记录，起身在申复兴的家里寻找，最终在床下的巷子里看见准备好的工具和绳索。
将箱子拉起来，叶桑桑扯开嘴角笑了。
申复兴真是一位贴心的猎手，提前准备好了东西，为叶桑桑节省了很多时间。
叶桑桑的笑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还带着欣赏的意味。
可如果笑背后代表的意义是她要去杀人，那多少让人毛骨悚然了。
直播间一言难尽望着这一幕，一度说不出话。
叶桑桑演技非常好。申复兴身上的阴湿疯子气质，配合叶桑桑微笑欣赏的表情，有种强烈危险感。
看一眼就会让人心底生出后退的感觉，想逃离现在的环境，生怕被抓住。因为抓住后，她就会悠然将你处理掉，你的生命会在她手里迅速流逝。
直播间弹幕停了下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叶桑桑坐在一旁，滑动屏幕研究系统给的资料。
【劝不住她不笑，只能下次碰见时，让自己闭眼。】
【现在游戏外时间是晚上，看这么阴间的笑，我感觉我晚上会做噩梦。】
【桑姐你真的……唉……算了……劝不住，我只能自己忍忍了。】
在直播间的吐槽声中，叶桑桑确定了这次作案过程。
这次和上次一样，时间地点和现场照片。
现场一片狼藉，张峰军身上全是血痕和压迫产生的伤，脖子上还套着麻绳。
他整个人趴在充满脏污的地上，半张脸全是黑色的泥土。最致命的是从背面，直直插入胸膛的半截钢架。
半截钢架穿过胸膛右侧，看位置直接是穿心而过。
血液流遍他穿着的白色夏季校服，因为氧化变得发黑，像在他身上开出一朵充满黑暗和复仇意味的花。
申复兴下手十分狠辣，没有给张峰军一点生还的机会。
或者说其他人也一样。
薛奇是他第一个去确认死亡，齐术是他看着他不再挣扎动弹才离开。
他没给这些人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收好系统给的资料，叶桑桑脑子里迅速建立这个案子里，张峰军所处地方的情况。
或许还要点实地探查，因为这个案子发生需要的条件，要比齐术的还要高一些。
现在嘛，她需要去上班。
路上叶桑桑顺便发了条信息给企鹅号里的人，表明自己最近有想自杀的办法。
看着手机里出现的消息提醒，叶桑桑在思考，这个案子警方最大的疑点，大概就是这个和张峰军聊天的账号了吧。
就是不知道，账号消失后，他们能查到什么程度。
她转动方向盘，拐弯停进学校的停车场。
叶桑桑照例上课，距离张峰军被杀还有三天。
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张峰军和沈衢身上，两人不管上课还是下课，都是在一起的。
叶桑桑没有露出其他表情，依旧按部就班。
只是她手机里的信息，和张峰军发得更加频繁起来。偶尔在学校上课期间她也会发，上课就不发的话，有点不符合内心叛逆的人设了。
教导主任徐山警告过后又重新恢复正常，甚至偶尔看着叶桑桑会笑。
一切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甚至无比正常。
比如叶桑桑会主动提出，关于沈衢和张峰军上课玩手机的事。
并且进行一堂课，以两人为引子，推心置腹地耐心劝导所有学生不要玩手机。
陈路听着叶桑桑的话，从一开始又没批评我，到后面的疯狂心虚。
到最后，他的头都要低到桌子下了。
作为被批评的主角，两人表面乖巧，实际眼里的不屑根本压不住，根本没有听取意见的意思。
而作为班主任，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其他的比如两人带去办公室训话，是申复兴做不到的。
沈衢的父母，是学校的校董，没人可以训斥他。
说两句已经是极限。
晚上，叶桑桑照例巡查宿舍，她便就遇见了光明正大玩手机的沈衢，并且将手机的音乐声开得极大，手上不停打着字。
感受沈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直接装没看见关门离开。
“哈哈哈哈哈……”
门后传来嚣张的嘲笑声。
手机传来消息提醒的震动声，叶桑桑背对宿舍门的脚步顿了顿，出了学校后朝着作案的目标地而去。
荒废的厂房在月光下十分阴森，叶桑桑穿着专业凶手必备雨衣套，拿着手电筒照亮申复兴为张峰军准备的死亡之地。
这地方是工厂旁的房子，说是厂房，实际是用钢架搭成房子。应该是用来储存材料的地方，屋顶是彩钢瓦，墙面是白色铁皮。
外形类似工地给工人用来休息临时居所，只是只有一层。且空间大，为了后期当仓库使用还搭建了一个钢架的穹顶。
因为能用来储存原材料，节省建造仓库的预算。
不过也因为工厂停工，彩钢瓦被吹开几块无人修缮，这个屋子坏得比工厂其他地方快多了，墙面和各个地方基本可以说锈迹斑斑。
叶桑桑用工具顶了顶可以用来吊人的位置，发现有不太明显的晃动。
这不是钢架不行了，是螺丝生锈松动。
她抬头，目光看向穿入张峰军身体的钢架，计算了一下高度和垮塌，发现要实现这一幕还有点难度。
最起码以她刚才使用的力量和晃动幅度来看，如果不做一些手脚，张峰军吊死在上面没问题。
那从什么地方做手脚呢？
她再次照亮整个空间，最终把目光落在的钢架尽头两边。
优秀的猎手自然要自带工具，取出折叠的梯子，戴好手套叶桑桑开始取螺丝。
两边一边只需要取下来两颗就够了，难度不大。
这样在对方“上吊”没多久后，钢架落下时，穹顶倒塌，钢架顺利进入他胸口右侧。
确定好角度和位置后，叶桑桑收好东西，清理了现场。
走出那个厂房，叶桑桑回头看了一眼。
为许悠和孟姚他们默哀，因为这里倒塌下来，光找到尸体报警再他们到现场，再还原现场情况，到发现可能有可供调查的痕迹，需要的时间可能会非常多。
因为倒塌下来的大量灰尘，会掩埋掉可能留下的痕迹。
如果在凶手极其狡猾的，有一定的意识的情况下，难度会更多。
上车后，叶桑桑回到自己的房子。
张峰军和她聊天变得更加频繁，叶桑桑的布局也缓缓展开。
聊天记录里，她多次提及去死的事。
张峰军自然是赞同的，甚至主动提出他们也和群里上两位一样。
齐术的死地底下已经传出来了，只是被校方和警方死死压住不允许讨论和扩大知道的范围。
警方企图引出其他群聊管理员计划看似在进行中，可叶桑桑清楚，沈衢和张峰军大概已经知道齐术已死的真相了。
只是他们假装不知道，暗地里吊着警方而已。
沈衢恐怕很享受钓着警方，看警方为了知道真相拼命想办法不着痕迹询问的感觉。
很简单，这三天，他打字的速度都变快了。
看着手机里传来的邀请，叶桑桑扯了扯嘴角。
先约定见面，再约定去死的方式。
都不用思考存的什么心思。
叶桑桑按动屏幕，提出去废旧的厂房，她想在没人发现的地方。
她要别人寻找她，让父母为自己的忽视后悔。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对面后悔了。
叶桑桑放下了手机，她没有一丝着急，因为对方一定会答应的。
不需要她再刻意诉说劝导。
大概是舍不得放弃吧，毕竟这个账号女孩长相很好看，对他们来说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不然也不会没入群多久就赶紧上来添加了。
况且，也不一定要死。
唯一需要解决的是，她的保证沈衢不会跟来。
她想了想沈衢最近的成绩，英语有明显的下滑，其他科目也整体下降四五分。
她直接拿出电话，打电话给了沈衢的父母。
一番交谈过后，以沈衢父母聘请专业的各科老师周六日在家全天补课结束。
她不怕沈衢发现，因为经过这次，他大概就会知道什么人在针对他了。
很快动手的时间到来。
叶桑桑穿着黑色衣服站在暗处，黑暗的夜色中，一束光亮一闪而过。
张峰军来了。
他的脚步轻快，手上的手电筒的晃动着观察仓库周围 ，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一会儿还要拍照，他得选一个方便的位置。
想到即将面对什么，他的脸上迅速带上猥琐的笑容。
不过她还没来？
张峰军走到仓库三分之一的位置，穹顶的钢架横梁下。
他的手电筒又扫了一圈后，确定人确实没来。
想了想，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为了不让人因为害怕临阵脱逃，他思考了一下说辞，编辑了一下信息才发出去。
发出后，他还附带了两个哭哭表情包。
在他编辑短信的时候，叶桑桑不紧不慢打好绳结，最后瞄准时机将绳子荡过去。
绳子掠过张峰军耳边。
和绳子一起荡过去的，是他身后传来的企鹅消息提醒音。
张峰军听到身后的声音，欣喜转过头去，看见的是申复兴的脸。
“怎么是你！”
张峰军发出极其疑惑的质问。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荡回来的绳索就被叶桑桑精准抓住，在张峰军甚至来不及再次开口的情况下，直接将它套入张峰军脖颈。
她手上的绳子另一头迅速在手上下拉，空闲出来的手一起用力。
准备扒拉绳子的张峰军立刻去抓叶桑桑，可他手里的手电筒已经落地，他整个被迅速吊起来。
张峰军的脸色迅速涨红，嘴里发出呜咽和不明意义的哼叫。
直到厂房上方传来轻微的“嘎吱”声，以及张峰军无力动作，叶桑桑才继续动作起来。
她一点点挽起绳子，挪动一旁破旧厂房木凳放到张峰军脚下印下脚印，然后放到他身后二十多厘米的地方。
做完后挪动自己的工具箱站立到张峰军两三米远的地方，在张峰军无力的求救下，将手里的绳子系在一旁遗留的铁架上，还贴心用绳子上下摩擦，留下用力摩擦的痕迹。
“不错。”
她扫了扫痕迹，欣赏了一下痕迹，换了手套掏走了张峰军兜里的钥匙和一些奇怪的用品，最后将手电筒整齐摆放在木凳旁，才转身离开。
手电筒摆上去没什么意义，和申复兴一样有点仪式感而已。
离开厂房的五秒后，身后的厂房轰然倒塌。
叶桑桑回头看了看，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好，回家得洗澡了。
开车路过最接近厂房的垃圾桶，叶桑桑顺手将钥匙扔了进去。
至于其他的，回家销毁。
车开出去两公里多后，叶桑桑听见警车的声音。
踩下刹车后，叶桑桑将车停在路边。
红蓝色的光芒在她脸上飞快掠过，朝着厂房的方向去。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或许会跟上去看看。
毕竟罪犯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回到自己很多作案现场，欣赏自己完美的作品。
她垂眸思索了一下，眼前一亮。
或许，不是没有机会。
作为老师，总得来看看自己的学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