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门外的人, 叶桑桑心知肚明。
这位大概就是实际决定她去留的人。
说实话，临场发挥被审讯，还没有多少提示全看演技。
叶桑桑虽然有信心, 但是难保别人不会脑子一抽，出现意外。
主要是在审讯室，有些意外了。
她以为超智能安排犯罪者这种身份牌, 会给她安排到犯罪现场。
刺激一下正处于萎靡状态的她。
不过审讯室也有点意思，一切都是未知, 就连真相也是。
这种审讯的好处是, 玩家能比较轻易装出无辜。
坏处就是脑子如果不够快，回答得破绽百出，会导致不能离开审讯室。
她看向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黑色便服, 眼神看起来平易近人甚至有些柔和，却暗藏锐利的女人。
“许队, 我这就送他出去，”女警看见女人，声音都高了两个度, 十分严肃正经开口。
她积极地表现，仿佛审讯时的嫌隙都不存在。
叶桑桑看向她，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审讯她的两个人, 都觉得薛奇的死亡是自杀。虽然有些行为没办法解释，但是他们的第一想法是，申复兴是被冤枉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积极, 想着赶紧把人送出去。
还有种生怕许队会反悔的慌乱。
如果不是阵营不对，叶桑桑很想劝告她，带有个人偏见办案, 是警察办案的大忌讳。
许悠望向叶桑桑，视线移到自己徒弟孟姚身上，“好。送出去后，孟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叶桑桑挑眉，这语气，孟姚要被提醒了。
偏偏孟姚还一无所觉，兴奋回答“是”后，赶紧眼神示意叶桑桑快走。
【可怜的孟警官，还不知道会被师父训斥。】
【小孟警官，你真的没察觉出不对吗？】
【积极的孟警官回来，就要变成蔫头耷脑的孟警官了。】
直播间嘻嘻哈哈一片，调侃起了孟姚。
叶桑桑被送出去时，孟姚脸上还带着终于没冤枉好人的放松。
想起自己犯罪者的身份牌，叶桑桑第一次生出难得的怜爱感。
“再见！”孟姚喊，想到什么她挠头，苦恼一笑，“还是别再见了，在这里见到我们不是好事。”
叶桑桑摇了摇头，“再见。”
孟姚朝她挥手，转身快步离开，看步伐是去找自己师父了。
【有时候觉得，警察真是一份十分耗费心力的工作。这么朝气活泼的人，见识多了案子后，就要变成严肃正经，甚至苦大仇深的人了。】
【是的，多年后孟姚见着自己，恐怕都不敢认。】
【想当初，我也是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还没有成为一个毒妇（点烟）。】
没有案子，直播间依旧十分活跃。
真实的第二世界有些观众玩不转，因为太真实，或者太过于忙碌。
他们只能看别的玩家玩，点评这操蛋的人生。
他们见到真实的属于他们这种普通人的变化，话就会变多。
叶桑桑转身离开，直接去申复兴的家。
她很好奇，这一次的作案办法是什么，还有关于申复兴这个人。
了解这个人，大概就能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至于作案动机，她不是非常感兴趣。
反正不管怎么样，到后面总会知道的，她现在就比较好奇作案办法，以及接下来下手的人是谁，自己该怎么去接手这个副本。
申复兴的家距离学校不远，叶桑桑坐车顺便看了一眼背景。
是2011年的江城。
此刻的科学技术辅助刑事侦查已经很完善，摄像头这类辅助侦查也开始普及。
申复兴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警方都不确定薛奇的死是不是自杀的程度。
私立学校的话，摄像头会更多才对。
站在申复兴的家门外，叶桑桑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短短三天没回来，他的家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灰尘。
关上门后，叶桑桑看向屋子。
屋子平平无奇，就是很平常的白墙黑色沙发，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装饰品。
地面还算干净，走进去后还能看见掀开的被子。
一个普通的独居男性的家。
按照资料，申复兴早年离婚，孩子交由前妻带到另一个城市抚养。因为失败的婚姻，他没有再婚，一心只有上班和钻营。
资料显示，他和自己孩子没什么联系，感情淡薄。
被关三天，手机也没有关心的电话打进来。
资料还有一些关于申复兴的关系资料，有好有坏，也有讨厌他的人。
至于关于案子的资料，叶桑桑这里全然没有。
没有下一个作案目标，那就是等待任务触发或者主动寻找触发。
这一次很有意思，叶桑桑决定主动寻找一番。
所以走进房间里走了一圈后，叶桑桑开始在房间里寻找或许是线索的东西。
除了书桌以外，叶桑桑没有获得任何一丝线索。
不是因为书桌有线索，而是书桌是她最后搜索的地方。
坐在皮质的椅子上，叶桑桑拿起教案查看起来，很平常。
依次拉开抽屉，就是一些杂物。
订书钉、 红笔黑笔、A4纸之类的东西，足足堆了三个抽屉。
关上前两个抽屉，叶桑桑的目光定格在最下面的抽屉上。
抽屉里放着的东西不算多，就是一个小的笔记本，还有一些杂物。
她拿起笔记本放到桌面上，还没翻开便注意到下面有些陈旧的，用订书钉订在一起的文件。
文件上的订书钉因为时间的关系生出斑斑锈迹，文件封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边缘因为抽屉打开杂物摩擦或者拿起来翻阅过，出现了上层纸张撕裂和上翘的现象。
叶桑桑将笔记本放到一边，拨开那些文具杂物，小心拿起来里面的文件。
【是案件动机的提示吗？】
【不知道时不时关键，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单身老师的宿舍。】
【副本名字也很奇怪啊，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着叶桑桑的动作，直播间开始聊起来。
《电风扇上的彩带》这个奇奇怪怪的副本名字，让大家一时间都看不清副本究竟什么意思。
可副本名字又和内容息息相关，让人不得不在意。
直播间讨论时，叶桑桑也小心掀开这份没有封面的文件。
看到内容，叶桑桑愣了一下。
因为内容。
不是有什么隐秘，而是根本没有隐秘。
上面是一个个名字，后面附带的是性别和年龄。
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份花名册。
按照上面的年龄，是学生花名册。
她翻开下一页，依旧是名字。而且文件的厚度，还是全校的学生花名册。
这算什么提示，如果这是提示，那就太隐秘了。
不过叶桑桑并没有放下，而是继续翻阅，想看看有没有特殊标注。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本去年的学校学生花名册。
是去年得到后就顺手放到抽屉了吗？
按照申复兴当时准备晋升教导主任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按照资料，当时他已经在帮助当时的教导主任做事，得到花名册是肯定的。
教导主任按照情况是今年下半年调走，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任应该就是申复兴了。
这份花名册，可能对申复兴有晋升希望这方面的意义，所以留下来了。
叶桑桑全部看完后，放下了花名册，转而打开了看起来更像是线索的笔记本。
笔记本十分简陋，是那种街边常见的笔记本封面。
打开后能感觉到灰尘的味道，叶桑桑挥了挥手，才没有让自己打出喷嚏。
入目是黑色的字体，字迹书写十分认真，但稍显稚嫩。
叶桑桑皱了皱眉，仔细辨认起来。
直播间也认真看起来。
“老师真是太好了，我从没想到过有这样的解法，今天又是有收获的一天。”
“周计划：早上五点起来读英语、七点早操、七点半和同学们一起早读……”
笔记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份学习日记。
全篇都是读书的收获和计划，只要完成的计划，都在后面打上一个勾。
从字里行间透出来的语气来看，是一个十分活泼的小孩，同时也是一个十分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小孩。
叶桑桑不紧不慢向后翻，基本格式不变，内容偶尔会有变化。
偶尔会抱怨自己太笨，学习很吃力，不如其他同学一点就通。
日期不是一天紧接着一天，是一周接着一周，吐槽或者记录收获是两三天或者四五天。
【这谁的笔记？】
【不会是校园霸凌一类的吧，我有点害怕。】
【写日记的人真可爱，不会是没了吧，我是真害怕了。】
【在凶杀案里发现美好，真的有种恐怖片里出现鬼的既视感。因为美好和鬼，都是奔着伤害你来的。】
直播间弹幕随着阅读变多。
凶杀案里的美好对观众来说，就像是包裹着苦涩夹心的糖。
尝一口是甜的，内核是苦的。
叶桑桑表情淡淡，直到阅读完毕。
笔记标注的日期是八月，叶桑桑看了看时间，今天四月二号。
看来是去年甚至之前的笔记本，看笔记本上沉淀的灰尘也可以得知这个消息。
是申复兴之前的学生吗？
叶桑桑思索这个答案，这个学生现在情况怎么样。叫什么名字，是生是死，薛奇的死和这个学生有什么关系。
甚至这个学生是男是女，叶桑桑都不确定。
只能从字里行间知道，大概是个女孩。
合上笔记本，把它连同花名册一起放到最下层的抽屉里。
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一切都和学校脱不了关系。
这个学生的日记，还有花名册都暗示了这点。
那么要触发下一步任务，肯定需要返回学校。
这一点是确认的。
不过现阶段，有点困难。
他作为老师，涉嫌杀害学生被抓，现在又要返回学校，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不是她想回去就能回去，现在得考虑的是她会不会因为薛奇的事被开除。
申复兴肯定得罪了薛奇的父母。
虽然他们只是学校的股东之一，但决定一个老师的去留大概不成问题。
如果是公立学校，自然不需要担心。
可申复兴所在的德明高中，是一间私立高中。私立高中开除老师，和公司开除员工没什么不同。
叶桑桑拉出申复兴的关系网，眼中闪过思考。
申复兴这个人，擅钻营精通人情世故，还是校长的左膀右臂。
他接任教导主任，也是校长支持的。
叶桑桑决定，从校长那里入手。
处理好和校长的关系，有他从中进行缓和，事情可能有所转机。
“咚咚咚”
“请进。”
故作低沉的声音响起，叶桑桑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接近四十岁申复兴个头不算小，有175高。可在进门的瞬间，他的头便低到比校长矮半个头的程度。
正在签字的校长看了一眼叶桑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叶桑桑心里骂了句老狐狸，面上依旧带着谄媚的笑。
“校长，我出来了，来看您一眼。”
她没有坐下，把礼物往自己面前放了放。
校长思索了一下，“东西放桌子旁边，你来找我什么事。”
叶桑桑知道大概能成，放在他书桌的右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关于我恢复任职的事，校长您也知道，薛奇的死根本和我扯不上关系，我就是被连累的。”叶桑桑带着几分委屈和苦涩说。
校长放下笔，叹息一声道：“这事儿啊，有点难办。”
“我只有您了校长。”叶桑桑低下头，“报警迟的事，我也是……”
“咳咳。有些话题我们就别聊了，警察那边怎么样，找到凶手是谁没？”校长手捏成拳在唇间，假装低咳两声，提起申复兴被审讯的事。
叶桑桑摇头，“没找到，大概就是认定自杀，没有凶手查什么凶手。”
校长跟着点头，“是，薛奇就是自杀，这孩子也真是，在学校跳什么。”
“连累我们……”叶桑桑愁眉苦脸吐槽。
校长听见叶桑桑的话，眼神微动，将放下的笔放到桌子旁边。
他望着叶桑桑，“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是没想到，薛奇的父母这么犟，非不相信薛奇的死是自杀。”
“校长……我不怨您，就是你也知道，我没了这工作，年纪又大了，无处可去啊！” 叶桑桑继续卖惨。
校长准备让叶桑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的话哽在喉咙里，这话说的，不就是怨他做了等会儿报警的决定嘛！
不过这件事，也是薛奇父母的问题。
作为股东他们还不理解吗？
现在闹大了学校声誉受到影响，他们不光没了儿子，还会没了钱。
想到恼怒大股东，校长想了想道：“我已经和大股东说了，这事儿他也是站我们的。不过你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得跟我去和薛奇父母道个歉。”
“这都是小事，道个歉而已。”
叶桑桑立刻顺着回答。
申复兴他们这类人，对这种道歉毫无心理负担。哪怕错的不是他，为了利益，也会毫无理由道歉。
校长满意点头，“道歉这事儿差不多就能过去，如果过不起，那到时候大股东会开口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这三天的情况，薛奇的父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给警方施压。
这三天在外面，薛奇已经被形容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童。为什么会死，是因为学生嫉妒，老师助纣为虐。
老师嫉妒薛奇，故意实施了一切。
还故意支开学生，事发十几分钟后才报警，就为了把自己的作案痕迹抹除掉。
这一番毫无逻辑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本地电视台都进行了采访。
因为这，许多德明高中的学生家长来退学，这让整个德明高中上层都极为恼火。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今天的风向收敛了一些。
夫妻俩少了之前的嚣张。
所以校长才会提出道歉，这是德明这边给夫妻俩台阶下，只要下了这事儿就完了。
德明这边继续处理退学的问题，夫妻俩可以自己去等警方给出答案。
叶桑桑听完，就知道大概稳了。
不过不确定薛奇父母会不会发疯。
至于道歉，请吃饭就不妥当。
校长带着叶桑桑，两人直奔薛家。
薛家确实有钱，小别墅装修华丽，外面是修剪整齐的大小花园。一路上，两人都有保姆带着，一直到客厅。
带礼物不合适，两人没带礼物。
保养良好的夫妻俩看不出有薛奇这么大的孩子，在沙发上端坐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只在看见叶桑桑时，才流露出一丝波动。
看着她卑躬屈膝低声连连道歉，两人眼中都闪过浓郁鄙夷。软骨头加势利眼，明明是自己被抓被关三天，出来还要第一时间道歉。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的怀疑消减大半。
剩下的一半，是觉得他被关三天，是他已经为他的决定付出代价。
他们心底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的儿子可能确实是自杀。
见两人的表情，叶桑桑继续卑微道歉，脸上全是后悔之色。
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凶手该有的。
“坐下吧，这事儿就算了。”薛奇的妈妈启唇道。
薛奇的爸爸跟着点了点头，靠在沙发上随意伸手，让两人坐下。
叶桑桑和校长坐下后，对两人说的话都是连连点头，时不时继续自己的道歉。
看着两人逐渐满意的神情。
她有些感叹，申复兴给她一种咬人的狗不叫阴森感。表面臣服低头，实际内里已经疯了，正在张开獠牙试图咬断每一个猎物的咽喉。
他这样算计钻营，卑躬屈膝讨好的人，谁会觉得他是杀人凶手呢。
他们只会认为，这样的人，只会永远匍匐在钱权之下。
就好像有人觉得，长相老实和善的人不会杀人一样，一样的以表象决定自己的印象。
双方并没有聊太久，校长没有谈及什么开除的问题。
这件事要的是两人不要求开除，道歉到两人满意，两人不开口，那叶桑桑就是恢复自己职位。
离开薛家后，校长站在薛家门外。
“这两个人真顽固，还要查真相，我看就是他们当父母失职，不然孩子怎么可能自杀……”
他压低声音吐槽，显而易见这几天的事让他有多糟心。
叶桑桑低声附和着上了车，开车送校长回去。
回去后，叶桑桑试图跳过时间线，发现被禁止跳跃。
看来还有其他玩家。
叶桑桑只能选择放弃，决定提前了解一下关于自己学生的问题。
申复兴现在带的是高三（4）班，是这班的班主任。班级一共四十八个人，学习成绩都是中上行列。
这个小城市的高中，属于私立高中强于公立高中。
所以德明的教导主任，是一个挺有含金量的职位。
下线休息回来后的叶桑桑整理好自己形象，便出发前往学校。随着靠近班级，他表情越加骇人，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冷的低气压。
“吵什么！”
刻意压低的嗓音，携带着怒气，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教室和直播间都瞬间安静下来。
教室的学生没有反弹，直播间却是在安静过后，瞬间爆发弹幕。
【莫名幻视上学时期的老师了，看得我害怕。】
【原来我高中的时候那个谄媚，一味舔领导的男老师，面对我们和面对校领导，是这样的两副面孔吗？】
【无法直视，看得我感觉晚上会梦回高中时期。】
直播间的弹幕发泄过后，不少屏幕前的人才缓过劲儿来。
望着走上讲台的叶桑桑，观众心情复杂。
叶桑桑扫视整个班级，没有错过其中不服气的眼神。
其中一个表情藏着明显的挑衅，叶桑桑略过后，开始正经上课。
一节课结束，叶桑桑还没走出教室，就听到后面猝然爆发讨论声。
“这家伙还没被开除吗？”
“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晦气。”
“我也是服气，我以为我们要换班主任了，没想到还是他！”
不满的声音毫无避开同学的意思，显然整个班级都已经统一了讨厌申复兴的想法。
叶桑桑眼底没有丝毫波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得到同事或真或假的恭喜后，感受到跟着自己的小尾巴，想了想去了一个相对偏僻，确认没人的花园。
那人见叶桑桑走到偏僻的位置，脚步声立刻就加快，从暗暗跟上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跟踪。
最终他走到了叶桑桑面前。
看着叶桑桑淡定的眼神，他嘴角扬起得意的眼神。
他拿出手机，“申老师。要不要看看，在薛奇的自杀现场，我拍到了什么。”
叶桑桑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点亮屏幕，露出里面的照片。
叶桑桑瞬间瞳孔紧缩，锐利的目光锁定面前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