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死了。”
叶桑桑刚从床上坐起来, 就听到蒋楚接着说了这句。
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死了。
叶桑桑拿着手机，听到这个消息, 本来惊讶的表情归于平静。
周方找到了在她的意料之外，死亡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哪里，我去一趟。”叶桑桑没有客气, 直接询问蒋楚地址。
蒋楚那边犹豫了几秒，毕竟叶桑桑不是警察, 来案发现场似乎不太好。只是想到现在的情况, 他犹豫过后，还是给叶桑桑报了一个地址。
【找到了？但人死了，也就是说，只要桑姐确定是他作案, 就可以提交证据结束这个副本了？】
【这个副本有点波折，不过不算多, 桑姐也算轻松一下了。】
【我比较关心周方是畏罪自杀，还是意外死亡，还是王雪珍也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王雪珍这个人怪怪的。】
直播间讨论得热火朝天，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大家对真相的猜测。
毕竟大家想的还是找到周方, 然后对周方进行调查，调查出周方是真凶的证据。
最后把这些证据甩到周方脸上，周方认罪伏法, 王雪珍被释放。
没想到周方确实找到了，人却死了。
这样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变多，如果找不到证据, 那副本任务可能就完不成了。
而且他是他杀还是自杀，都是需要调查的事。
对直播间讨论的问题，叶桑桑没有理会的意思。
她迅速起床简单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精神，裹上连藏心最厚棉衣，穿上鞋子出了门。
出门时已经是晚上接近十一点，路上还是小区里基本没人走动了。
宁市的夜晚极冷，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寒风直接灌入骨头缝里，全身都在顷刻间冻僵了。
空气中充满了冰冷的味道，往口腔和喉管里钻。
“这游戏也不用做得这么真实……”叶桑桑吐槽两句，招手拦了一个出租车，往蒋楚说的地址去。
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思索观众说得没错。
这一次去，只要她确定真正的凶手是周方，提交了证据，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侦查者副本就是这样，只要你认为谁是凶手，提交证据智能判定就可以结束副本。
只是这个操作有风险。
一旦证据不成立，怀疑对象不是凶手，那就会被判定为失败。
所以，提交判定需要谨慎。
半个小时后，叶桑桑到达案发现场。
是一个五层的步梯楼房，楼梯到绿化带外，全都黄色的警戒线围住。
从周围亮起的灯光来看，这里的居住密度还挺大。
这让叶桑桑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因为居住的人多的时候，警方为了案子不产生巨大的影响，会尽快解决好现场的情况。
避免因为死人，让群众生出恐慌。
如果去迟了，尸体恐怕都被抬走了。
走到小区里面时，叶桑桑很快就见到了迎接上来的蒋楚。
看叶桑桑走过来，抬起警戒线让叶桑桑上去。
楼梯狭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尸体在五楼。等会儿都不要碰，尸体还没拉走，你就在门外看着就行。如果害怕，直接下楼。”
蒋楚说着关于房间里的情况，顺手递给叶桑桑脚套和口罩手套，示意她戴上。
叶桑桑闻着鼻尖浓郁的臭味，迅速接过，率先给自己戴上了口罩。
蒋楚笑了笑，“这味道，确实够味儿。受不了就下去吧，我们有警察也受不了没进去。”
他当然知道无关人员不允许进入，所以他没让叶桑桑进门，就站在门外看看。
对蒋楚来说，这小姑娘很厉害，没准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周方死了多久了？”叶桑桑问道。
蒋楚顿了顿，“大概十天。”
叶桑桑知道他停顿的意思，周方的死亡日期，和写信给叶桑桑的日期是重合的。
没道理写信了后就死了，所以死因显得尤为重要。
“不是我们找到了周方，是有人找到社区说，他们这个楼栋这两天异味太重。他们觉得是有人在家乱堆垃圾导致的，想让社区的人上门说一说。”
“排查后发现味道是502传来的，社区上门沟通。发现家里没人，异味又太明显，觉得不对就报警了。”
“这边警察上门发现有人死了。”
“一看身份证，是我们要找的人，就告知了我们这边。”
蒋楚一边爬楼梯一边说道。
既然都让叶桑桑参与进来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主动解释发现周方死亡的原因。
两人很快上了五楼。
叶桑桑发现站在楼道外，穿着马甲的社区人员，那人和叶桑桑一样戴着口罩，但依旧一脸苦色，显然十分不情愿待在这里。
叶桑桑目光掠过他，眼神落在开着门的房间内。
“现场情况怎么样了？”
“基本处理完了，一会儿想办法连沙发布和尸体一起抬走。”
蒋楚已经走进去，正在和同事交流沟通。
叶桑桑站在门外，望着开着灯的客厅。
腐臭的味道遍布整个房间，熏得人眼睛下意识流出眼泪。还好不是夏天，要是夏天这一屋子全是蚊虫，尸体上的蛆虫满身爬，让人看见就噩梦三天的程度。
不过就算是这个环境，也足够让人汗毛直竖了。而身处在这个环境中的法医和痕检，以及刑警们依旧淡定调查着，让人心生佩服。
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叶桑桑就清楚没有进去的必要。
根据尸体的腐烂情况，必须得有法医，才能真正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
因为单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尸体表面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的伤口。
死者的手是趴在桌上的，右手手臂往前伸出，左手放在头部。
他的衣服穿得很厚，看起来像是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房间里装饰简单，物品按照主人的习惯散落在各处，看起来十分有生活气息。门口的鞋架上只有两双摆放很整齐的鞋子，一双女款一双男款。
除此之外，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叶桑桑掏出相机随意拍了两张，等待蒋楚他们的细节。
这时候办案没那么讲究，办好案子才是关键。
现在多了有个死者，案子变得更加复杂，蒋楚他们恐怕要着急了。
至于为什么周方会死，叶桑桑也只是猜测而已。
只是没想到，猜测得这么准，验证了她某些想法。
如果是真的，那不得不佩服王雪珍的脑子。
一环扣一环，还把自己完全摘除出去。
就是不知道周方身上的证据究竟有多铁证，才能将她从看守所里捞出来。
报警的社区人员被问完，赶紧就跑。只是还没到四楼便控制不住。
叶桑桑看着，觉得还挺有趣。
【突然发觉，桑姐有种看戏的感觉，这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我有点爱上了。】
【不要什么都爱啊，她就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褒义）。】
【桑姐真的有种残忍的感觉，我回看直播，总感觉她真的完全洞悉了王雪珍的算计，看着王雪珍在进行小丑表演。】
【所以，有人梳理这个案子的全部细节吗？我是真的好奇后面会怎么发展啊！】
直播间观众讨论着，不一会儿尸体抬了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蒋楚，叶桑桑站在五楼往楼顶的台阶上，面对着光看着低着头走出来的蒋楚。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叶桑桑走下台阶，“是自杀吧。”
“你……”蒋楚悚然看向叶桑桑，眼底是毫无掩饰的震惊。
因为太过于震惊，他的声音甚至没控制住，有一瞬间的破音。
他已经当了十年的刑警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叶桑桑这种，只看了一眼现场就猜出死亡原因的。
虽然她语气里带着疑问，但是表情却是笃定的。
法医初步判定大概率是自杀，这是给他们调查方向。这点叶桑桑肯定没听到，他们只会在私下交流的时候说一嘴。
不会肯定，只会说有很大可能。
当然，这是不确定的，真正的死因还需要细致解剖后，给出鉴定报告。
鉴定报告才是最严谨的，是要当证据使用的。
叶桑桑没听到却做出和法医一样的判断，这多少让蒋楚震惊。
叶桑桑叹息一声，“房间里应该有生物检材，有王雪珍的。门口的鞋子应该也是王雪珍的，两人应该在这里生活过，只是时间不久。”
“周方为什么会自杀？”蒋楚听得一头雾水，“按道理来说，只要王雪珍不反水，他就有很大可能逃脱惩罚。而且还有信件，信件怎么解释。”
叶桑桑笑了笑，看向他说：“我们假设真是自杀，那蒋队长你说他为什么会自杀呢？出于什么情况下才会自杀呢？”
蒋楚陷入沉思。
周方为什么会自杀呢。
自杀前，为什么又要发出那封信件，他的意图是什么。
“总不能是故意发出那封信，想引起你的注意，调查其中的真相，让王雪珍不被法律制裁吧。你当时就认识我，或许这个信件，能经过你辗转到我手里。”
“也或者，吸引你的注意力后。你去采访死者家属时，就能发觉信件中的猫腻？你是一个会究根问底的人，肯定会管王雪珍。他也是看中了这点。”
虽然叶桑桑在会客室里，和王雪珍说的是为了加快刑罚。
可那是建立在和王雪珍说的基础上，一些东西的理解会因为站在的角度不同，有其他的解读。
如果信件的解读从加重引起舆论，变成企图让王雪珍不被惩罚呢？
周方是一个很冲动的人，冲动杀死了人。
过后发现王雪珍替她顶罪，在一番纠结后还是良心不安，决定写一封信给别人，让别人替王雪珍申冤，他选择自杀。
他将推理说给叶桑桑听后，又疑惑道：“唯一的疑惑是，他都良心不安了，为什么不直接去自首。这样不是最方便快捷，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方式吗？他就不怕你不调查，或者没发觉王雪珍是冤枉的吗？”
“我之前猜测，他有前科，是不是他不想再进看守所……”叶桑桑说。
蒋楚仍旧心有疑虑，只是现阶段，这竟然是最好的解释。
这时，在最后面的痕检拿出一个手机。
“蒋队，手机里有一封短信遗书。”这个手机是在现场发现的，只是没电了。
刚才痕检那边才发现电池，小心戴着手套换了电池。
短信的内容验证了两人的猜测，周方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进看守所。短信的内容还有交代作案过程，证据被他放在了什么地方。
还有短信的发送对象是王雪珍朋友的手机号，最后请求是让朋友把短信给警方。
“这个短信，没人收到报案吗？”
蒋楚拿着手机疑惑问。
负责现场痕迹检查的警察无奈道：“他手机欠费了，根本就没发出去，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失误，给一种荒诞又真实的感觉。
同时也补足了叶桑桑和蒋楚的推论，如果找到的证据，还有作案过程成立，那这个案子确实可以结案了。
【王雪珍要被放了吗？】
【手机欠费没发出去的短信，导致连藏心参与其中，推动了这个案子？】
【如果真是，那周方和范吕蒙真是……这恋爱你们就谈吧，一谈一个不吱声。】
【地狱笑话，不吱声是因为都死了是吗？】
直播间讨论着，这案子开始得诡异，结束得荒诞，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只是因为一条没发出去的短信，就要绕这么一大圈吗？
直到坐在回去的车上，蒋楚还是没想清楚。
他感觉这个案子有疑问，可不知道具体的疑问是什么。
可王雪珍确实没杀人。
这点不管是从经验还是事实来看，都是真的。
从一开始，这个人的平静都像是伪装，即使她回答还算滴水不漏，也不能打消他们的疑问。
所以他们才会想办法，尝试让叶桑桑获取一些线索。
叶桑桑也不负他们所托，得到了突破口，并且还让王雪珍说了实话。
现在他们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是应该高兴的事。
办案就是要抓到真凶。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到不太对。
或许是因为一切突然戛然而止？
真凶周方没有真正供述杀人事实，案件不上不下，让他们感觉没有圆满？
回去时天已经太晚，出于安全考虑，蒋楚主动提出送叶桑桑回家。
临下车时，叶桑桑看向还在思考的蒋楚，“蒋队长，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和王雪珍再见一面。”
“嗯？”蒋楚下意识疑惑出声，随即点点头，“可以，明天下午吧，我上午准备一下资料。”
他没有询问原因，现在他也不想问原因了，见一面就见一面吧，上面也同意的。
证据那边刑警队已经有人去拿了，明天就可以仔细查看。
叶桑桑颔首开门下车，看着蒋楚眉头紧皱离开，站在路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周方自杀，证据只要表明王雪珍没有实际动手杀人，那后续王雪珍肯定会被放。
对这个结果，叶桑桑没有丝毫疑惑。
甚至没有让她在心里产生意外的情绪。
蒋楚说的那些证据，叶桑桑都没有查看的兴趣。
如果他都查看不出不对，那叶桑桑大抵也是一样的。
这个年代太缺少监控，不管是佳华酒店还是其他地方，监控的数量和角度都少得可怜。没有监控，很多东西的可操作性就太高了。
而周方的死，必然会是自杀。
王雪珍要如愿以偿了。
或许是前几天太冷，第二天宁市难得迎来一个晴天。
只是这个太阳一点都不温暖，照在身上依旧冰冷，给人感觉情绪都被封冻了。
一回生二回熟，叶桑桑再度进入看守所，脸上没了之前的拘谨。
“证据我已经看了，法医们连夜解剖了，周方死于过量服用安眠药。现场没有任何束缚和打斗痕迹，房子里的其他痕迹也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被证实是王雪珍。”
“再根据证据上的血迹和痕迹，证实周方就是杀死范吕蒙和杨萱的凶手。”
时隔一夜和一个上午，蒋楚身上的疲惫更加明显，显然是一晚上没睡。
叶桑桑看向他，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时隔不过一天，相比上一次，王雪珍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面色都没那么苍白了。
“恭喜。”
叶桑桑坐下后，笑着对她说。
王雪珍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方说了，你不是凶手。”叶桑桑开口。
“他这么容易就招供吗？证据都在他手上，只要他不说咬死了我，你们没那么容易对付他吧！”
王雪珍一下就说出了警方面临的困难，眼中带着疑惑。
叶桑桑轻叹，“那封信，确实是他给我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让你被加重惩罚，而是为了让我调查案子，查清楚你的冤屈。”
“同时他还发了一条短信给你朋友，交代了案子的情况，想让你的朋友转给警方。没想到阴差阳错，他手机没话费了没法发出去。”
王雪珍的嘴唇微微张开，疑惑望向叶桑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王雪珍声音艰涩开口。
叶桑桑压住嘴角的弧度，颇有些伤感道：“他想你逃脱罪责，所以做了这些。只是他太胆小，不敢再进看守所，所以选择了自杀。”
王雪珍低下头，眼泪扑簌簌掉下，呜咽的声音随之响起。
“恭喜你……你自由了。”叶桑桑轻声说道。
王雪珍肩膀抖动，像是根本承受不起这份打击。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死去的人，突然对王雪珍的哭泣失去耐心。】
【这个案子，王雪珍一点都不无辜。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她却没有被法律惩罚，真的无语。】
【范吕蒙死了、杨萱死了、杀人的周方死了，王雪珍活得好好的，有点生气。】
【哪怕知道王雪珍可能确实没做什么，我还是讨厌这个人，感觉她只用掉几滴眼泪，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了。】
观众看着再次哭泣的王雪珍，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猛地生出强烈的不耐烦和厌恶。
其实之前随着真相揭开就有苗头，只是这次所有人都死了。留她这个所有事情的导火索活着，大家才有点反应过来，最该被谴责的是这位。
叶桑桑毫不意外直播间的反转。
之前的王雪珍，是在刻意博取同情和怜悯。
作为一个纸醉金迷中浸淫过接近十年的人，从那些有钱人手里拿到钱的人，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有钱人的钱没那么好赚，人傻钱多可能出现在富二代身上，但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在这些富一代身上。
有这种本事的人，想要博取一个人的好感，可以说毫不费力。
观众的视角是叶桑桑的视角，直面王雪珍这样的人，很容易就会遗忘一些真相去怜惜她。
现在没有那么装了，就会有一部分人回过味儿来。
意识到被欺骗，他们的生气和愤怒，甚至会更多。
哭泣了很久王雪珍才抬起头，望着叶桑桑的眼神少了几分我见犹怜，多了两分极力掩饰的得意。
“谢谢。”她启唇道。
叶桑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出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最后，再次恭喜你。”
“得偿所愿。”
最后四个字，叶桑桑是用口型说的，并没有说出口。
王雪珍的眼皮瞬间跳了一下，眼睛瞬间锁定叶桑桑，眼底出现危险的神色。
【？？？说了什么？】
【还有什么！告诉我！没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观众不能知道的！】
【王雪珍表情一下好吓人，不过看得出来，她一瞬间变得好慌。】
叶桑桑说完后，伸出手拿起自己这次唯一放下的录音笔。
她看向旁边的绿萝，“植物没有阳光或许还能活一段时间，但要是没有了水，死起来就很快了。”
“你什么意思？”王雪珍视线一直放在叶桑桑身上，听见这话猛地站起来，开口质问。
只是还没等她真的站起来，就被椅子扶手上的横条拦了回去，被迫坐回椅子上。
看见她暴起，两个看守的警察迅速上前按住她。
“你以后会知道的。”
叶桑桑微微侧头，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