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接下来的两天, 叶桑桑除了日常，就是跳时间线。基本能跳的，她都跳过了。
这个副本案子的事, 给她一种跳脱在案情之外，但又必须掺和其中的感觉。
受害者的身份，让这一切有定时炸弹随时就会引爆的感觉。
与此同时, 南河镇也迎来了不一样的变化。
两个女孩的死，让不少南河镇的女孩人人自危起来。因为她们死亡时都穿的裙子, 甚至有家长开始让不管小女孩还是青年女性, 都换掉身上的裙子。
晚上也是，尽量不要出门，就算出门也最少两三个人陪同。
甚至有不少女青年直接离开，前往县城或者市里, 等案子结束再回来。
因为死亡的人，是他们曾经非常熟悉的人。
对生命产生威胁的恐慌感, 只有危险解除的时候，这种恐慌和对环境的不信任才会消失。
还有害怕，害怕自己即使待在家里。也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直接离开, 才是最优的选择。
叶桑桑晚上出去时，也能感觉到，街上的人变少了, 尤其是女性。
提着购买的饮料零食到家，叶桑桑在门口就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为什么是不速之客，是因为他的眼神里带着隐晦的敌意, 而且还有仇视。
这是叶桑桑对不速之客的理解，因为眼神和感觉不对。哪怕是认识的人，她也在第一时间将人认定为不速之客。
他提着东西走到门前, 才看向对方，“李老师，你怎么来了。”
面对叶桑桑，他表情很自然带上了两分傲慢。
是来自他的身份，他自觉是叶桑桑的老师。而在传统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他认为，自己高叶桑桑一等。
“我有点事想要找你，希望从你嘴里听一点实话。”李显才语气郑重，十分严肃说。
叶桑桑想了想，拿出钥匙打开门，“您请进。”
她知道李老师来者不善，只是她也很好奇，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几天这间空寂的小屋变得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
进门后，李老师坐在了叶桑桑对面的沙发上，叶桑桑看了看自己旁边的位置，看来自己没感觉错，李显才确实来者不善。
她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您有话直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显才看到叶桑桑的举动，嘴角飞快向下一撇后收起，眼睛落在杯子里的水上。
他没有任何伸手的意思，看着叶桑桑回去坐好后，他才抬起头直视叶桑桑。
“我今天是来道歉的。”他语气带着两分僵硬开口。
叶桑桑眼底闪过意外，不自觉转了转头有些疑惑和他对视，“李老师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我没懂您说话的意思。”
他是真的迷惑，李显才要说的事，居然是道歉吗？
“这两天我在家冷静思考了，有些事该做一个了结，也算解了我的心结。”
“初中的时候，你亲爸是杀人犯这事儿，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没有及时管控好班里的风气，让人针对你。”
“李寥当时叛逆不懂事，做出一些不成熟的举动，当时我也没及时制止。”
“我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声抱歉。李寥也已经死了，我希望取得你的原谅。”
李显才说得真情实感，说到李寥的时候，甚至落下泪来。
叶桑桑听着这些内容，作为郑磊这种自卑选手来说，很难不为之感到触动。
她眼中流露出感动的神情，实际心底已经在冷笑。
感情好李显才一直记着这件事，还知道这件事是错误的。
郑磊这种蠢蛋恐怕还以为你只是不想管，只是单纯有偏见，只看得见成绩好的同学。
没想到您是真歧视，甚至故意放纵这种歧视。
他望着李显才，感动后十分大度道：“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你不愿意原谅对吗？”李显才激动地看着叶桑桑说。
叶桑桑扯了扯嘴角，却一言不发。
她还真不能代表郑磊原谅，况且郑磊会说的，恐怕只有过去了就过去了。
李寥已经死了，李显才中年失独。
他指定不会追究，但真要说放下，被伤害的人很难做到。
就连叶桑桑这种感情极其淡漠的人，也不会做到放过伤害自己的人。嗯……她想错了，应该越是感情淡漠的人，才越不会放过伤害自己的人才对。
这样的话，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老师的李显才还有什么不懂，眼底压抑的泪水一下流了出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叶桑桑看见这一幕垂下眼，心底涌上来的是奇怪。
一边在无奈凄苦落泪，一边沉默以对看起来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叶桑桑抽了张抽纸递给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李寥没了，您应该想想其他的事，一切朝前看。”
“是啊，寥寥没了，”他念叨着这句话，眼中没有一点神采。
叶桑桑抿着唇，没有说话的意思。
李显才回神，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肩膀塌了下来，整个人失去了精神气一般说，“一切朝前看。”
诡异的氛围一下蔓延开来，叶桑桑拧眉望向他。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眼神收敛了许多，声音变得悲苦了几分道：“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我想知道，了却一切，放下的遗憾。”
“李老师你说。”叶桑桑了然，这是准备问重点了。
见叶桑桑答应，李显才认真问道：“你可以说说，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吗？我需要你把全部过程，一字不漏说出来。”
想知道你这个消息吗？
叶桑桑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迷惑。
“其实和李老师你听到的差别不大，我喝醉了酒，路过了案发现场。”
“你进了寥寥死亡的那条巷子对吗？你真真切切路过了她所在的身边，可能寥寥还对你求救过，是吗？”李显才胸膛急剧起伏，眼神直直望着叶桑桑，情绪激动问。
叶桑桑发现，这个人太在乎李寥的死了。
甚至到了执念疯魔的程度，他眼底是抑制不住的仇恨。
如果不是李寥已经死了，他恨不得死亡的是郑磊。仿佛郑磊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一个可能对李寥见死不救的人。
或者说，不是可能，他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认为李寥还有生还的可能，是遇见这一切的郑磊见死不救，逃离了现场，导致李寥的死亡。
不得不说，对恶意的滋生，叶桑桑从自身就能得出经验。
心思转动后，她说，“我喝醉了，记得的东西非常少。按照警察和我少量的记忆，应该是我路过，为了抄近道穿过了巷子。至于其他的，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没有收到任何求救的信号。如果收到，我一定会选择救李寥，无论曾经我们有过什么龃龉。”
叶桑桑没有记忆，但她相信郑磊和扮演郑磊的自己。
如果在有收到求救的情况下，一定不可能置之不理。
郑磊不可能只顾着害怕，无论如何他都会报警，不会逃离现场并回家倒头就睡。
后来知道真相的郑磊甚至会愧疚，愧疚自己为什么没发现不对。
她的回答十分明了，目的也简单，让李显才打消自己的臆测。
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死了，就将死亡的原因归咎到别人身上，臆想别人见死不救。
李显才愣愣地盯着叶桑桑，如行尸走肉一样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不算高大，可叶桑桑是坐着的。
他俯视着叶桑桑，眼神里带着很多难以察觉的情绪和想法。
“节哀顺变。”
叶桑桑只能这样安慰他。
李显才瞬间面无表情，凝视片刻后，转身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悲伤愤怒混杂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甚至想要同情都不敢，生怕同情最后变成利刃，狠狠反扎在自己身上。
【李显才的表现，真的很难评价，很想说错的不是郑磊。】
【真的很想摇晃他的脑袋，告诉他错的不是郑磊，他又不是凶手！哪有能耐去为难凶手啊！欺负郑磊算什么本事！】
【受害者这个身份，副本给得好啊！】
直播间没有太多同情，他们比身处在副本中的叶桑桑清楚太多。
不少人，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憋屈，可又说不出憋屈的具体原因，因为直播间涉嫌剧透会直接屏蔽。
说不出来，心里自然就觉得憋屈。
叶桑桑目送李显才消失在街角，顺带看了弹幕。直播间完全屏蔽了弹幕，可看弹幕的内容，也不难猜出后面会发生一些事。
李寥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女儿和学生，当年孤立排挤郑磊。现在李寥死了，他是要走女儿的老路？
也或许，他不只是怪罪。
叶桑桑能掌握人心在想什么，他的行为动机，却掌握不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所以没办法，她只能静观其变。
叶桑桑回到自己的家，继续打游戏。她没有离开这里，逃避这一切的意思。
先不说郑磊没猜出一些东西，懵懵懂懂的情况下不会走。
她自己更是清楚，离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打游戏累了之后，叶桑桑倒头直接睡过去。另外两个玩家十分忙碌，她基本跳动不了时间线，只能这样按照郑磊的习惯过日子了。
好在她不排斥，甚至觉得还挺好。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
叶桑桑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咚咚咚”的敲门声，如同厉鬼的催命符，敲得人心脏跳动都快了几分，带着不祥的气息。
她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钟。
界面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电话，电话的来源分别有三个人。
叶桑桑眼神凝在未接电话上，迅速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就去开门。
门打开，叶桑桑面露意外，门外的人是郑磊的同学，镇上开杂货店的张学。
看着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叶桑桑，张学表情是大写的服气，“给你打电话怎么一个都打不通！”
他喘着粗气，眼底带着焦急，脸上带着红晕，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我手机静音了，发生了什么？又有人死了？”叶桑桑让他进门，疑惑询问。
张学喘着粗气快速摆手，左右看了看，推着叶桑桑走进房间里，“你就先别管别人了，你摊上麻烦了。”
叶桑桑拿着手机，正好看见屏幕里林秋素打来的电话。
示意张学稍微等等，她接起林秋素的电话。
“妈？你不是在上班？” 现在这个时间点，林秋素应该在上班。
她当年跟着郑父去市里，生了郑磊后就考了高中，毕业后进入了一家物流公司，随着物流公司不断发展，她也成了公司的小管理。
她这个小管理属于忙碌的类型，早上是她最忙的时候，需要部署一天的工作。
以往郑磊在这个时间段，是绝对联系不上她的。
电话那头，林秋素压着声音道：“网上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什么网上的视频，”叶桑桑反问。
林秋素一时无言以对。
她刚刚想到，自己的儿子按照惯例，应该是现在才醒。
她顿住两秒后，继续道：“快去看网上的视频，就那些社交软件前排，都可以看到。看完给我一个解释，你到底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如果真是你说的，我和你爸给你想办法。”
林秋素挂掉电话，留下神情茫然的叶桑桑。
张学伸手拍了拍茫然的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亮界面塞到叶桑桑手里，“兄弟，不是我不信你，你为什么会对李老师说那样的话，虽然我知道你也对他当年做的事情不满。但……毕竟……李寥死了，人死为大，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而且……他当年确实没做什么，你没必要……还有你为什么路过了那里啊……一切那么巧……”
说到后面，望着拿着手机，看里面视频的叶桑桑，张学像是想到什么，身体不自觉后退两步。
本来的愤怒被失望取代，还带上几分害怕。
叶桑桑耳边是张学的话，手里是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内容很简单，是一段黑屏幕的录音。
随着录音播放，还有对应的文字做自我介绍。
录音里，对话的主角是她和李显才。
录音开始，就是李显才压抑的哭声，声音极其悲痛痛苦。
“我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声抱歉。李寥也已经死了，我希望取得你的原谅。”
“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你不愿意原谅对吗？”
录音的对话到这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李显才听起来令人同情的哭声。
哭声持续了很久，让人忍不住产生强烈的同情。
弹幕上满是泪目，哭了的言语。
剩下的就是指责叶桑桑冷漠。
“李寥没了。”
“是啊，寥寥没了，”
更冷漠的对话出现，整个弹幕瞬间被引爆。
弹幕充斥着辱骂，为叶桑桑不带感情的话语。
【我的天，他真是畜生吧！怎么能做到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这么说。】
【真的剑，从没见过这种贱人。】
【这是37°的嘴能说出的话？】
【真该死啊！】
叶桑桑耳边是张学指责的话语，眼里是弹幕滚动的辱骂。
“你可以说说，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吗？我需要你把全部过程，一字不漏说出来。”
录音里，李显才询问出声。
“我喝醉了，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我没有收到任何没有求救的信号。”
全是拒绝和推脱，没有一点解释和安抚。
冷漠得仿佛死的不是一个同学，是路边随便一个路人。更甚比普通人还冷漠，毕竟真的不相关的路人死了，普通人也会感觉到难过。
叶桑桑的话里，听不出一丝难过。
【艹，要不是我听过全程，光听这个录音，真要以为郑磊就是这样的人。】
【李显才这也太毒了，所以昨天晚上就是故意，套话然后剪辑，目的就是为了致郑磊于不义？】
【好窒息，那些评论，我看着都心惊肉跳，好恐怖！一切开始了……】
【这剪辑，气死了，这就是断章取义，恶意剪辑吗？！】
直播间早有预料，可还是为得到的信息感到害怕。
他们看着叶桑桑点开评论区，望着上面全是辱骂谩骂。那些话语，甚至达到了刺眼的程度，从家庭攻击转化为人身攻击，刻薄又低俗。
【“没有任何印象”“没有收到任何求救的信号”绝了，郑磊你不会说话别说成吗？像冷血动物，不像是个人。】
【草拟大坝，草拟大坝，你能看见吗？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怎么被杀的不是你呢！】
【嘿嘿嘿，我听过这个死人一点消息，这家伙身上流着的是杀人犯的血，他亲爸就是杀人犯，他妈找接盘侠后爸才养活了他。】
【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很没有礼貌的一个人。毕业之后无所事事，就是一个社会渣滓。李寥可是211大学毕业的好学生，这样的好姑娘就这样死了，他真该替李寥死啊！该死的是这样的人，不是李寥这样的姑娘，可怜她爸中年失独，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叶桑桑继续往下滑，除了卖惨谩骂，评论区渐渐出现暴露郑磊和郑磊隐私的评论。
不用猜测，不是李显才安排的，就是看到视频的人认识郑磊。
她看完了很多评论，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张学。
“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叶桑桑真诚发问。
刚才张学的话说得很重，甚至话语里已经被影响了。他甚至觉得，路过那里的郑磊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是什么，是郑磊那样的状态，可能冲动杀死李寥？
过于荒谬，荒谬到让叶桑桑都觉得魔幻。
毕竟张学和郑磊，是三年亲密的同学，上学这些年都有所联系，这几天他们也会时不时见面。
基于这点，叶桑桑是真的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张学面对叶桑桑的疑惑，脸上闪过不自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主要是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之前李寥死，我们去看望李老师，回来路上我就知道你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你真的不该对李老师说那些话。李老师找你，就是想得到一点宽慰，他甚至对你表示了抱歉，想获得你的原谅。”
张学说着说着，心底对她做错了事的想法越加坚定，
李老师失独本来就可怜，之前的事已经是之前的事，郑磊说那些话，真的非常不合适。
叶桑桑抿着唇，唇角向下，视线紧紧看着他，“你甚至都不愿意怀疑一下这件事的真假，还是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也觉得，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所以我肯定天生冷血，会这样对待李显才？”
张学被叶桑桑的眼神逼视，再度下意识后退。
叶桑桑眼底闪过受伤，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我没那么说，只是你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李老师很可怜，我建议你去对他道歉。李寥的……她的死，你否认……可我们都觉得，你未必……未必没有责任……”
说到最后，张学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神也变得躲闪起来，最后伸手抢过叶桑桑手里自己的手机，转身脚步快速离开。
看着人离开，叶桑桑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时，他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
是林秋素的电话。
“喂，妈……”
“你看完了？”
林秋素快速询问出生。
叶桑桑低头“嗯”了一声。
林秋素怒了，“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你知道你那些话传得有多远吗？我的同事还有朋友全都知道了，我从小就是这样教你和老师说话的？”
“你平时说话不着调就算了，我以为你只是对我这样。现在才知道，你对外面的人也这样，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去给你李老师道歉，我和你爸马上请假回来，我们带你一起去！”
叶桑桑低着头，一言不发。
原来，这就是这个副本的主题吗？
《真与假》的含义是，真与假不重要，所有人都会以判断覆盖事实？
看这情况，事实不重要，尤其是在网络这个环境中。
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叶桑桑第一次产生了烦躁的情绪。看着依旧在继续的对话，直接挂断了。
看着消失在街角的张学。
关于受害者的剧情，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