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电话是江南在公安局的熟人打过来的,那边一接到消息,就把人接到公安局再录了一次口供,两边的口供完全对得上,这也就是证明了徐梦之前没有说谎,那一碗东西不止老头吃了,老太太也吃了,最后把徐梦的身份转成了证人。
证人的待遇跟嫌疑人可不一样,不需要羁押48小时。
冯燕文已经跟着取证的警察过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事儿多亏了陈阿婆拱火,她气得要去找陈阿婆算账。
儿子还没来令人,陈阿婆就在公安局待着呢。
听说徐梦要被释放了,陈阿婆就去领导办公室里闹,哪个单位都有这种来撒泼闹事的,这种人公安局还真见到过不少。
“你们就要把那个小娘皮给放了,你们不能把她放了,我家老头真的是吃了她给的吃的才死的。”陈阿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嚎大哭道:“我以后可怎么办啊,她杀了人,她不偿命吗?”
絮絮叨叨的又说起她的不容易起来。
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你不容易别人也要过得艰难了不成?
冯燕文到的时候刚好碰到陈阿婆撒泼。
这是受害人家属,人家有委屈来公安局哭几声怎么地了,你是能把人扔出去还是丢出去,再论年纪也一大把了,万一有点磕磕碰碰的,真把人弄伤弄残了,说不定还会被赖上给人养老。
以冯燕文的性格,是做不出冲出去给她两耳刮子的事的。
警局里面的人还想再劝,正在这个时候,冯燕文身后刮起来一阵小旋风,一个人冲了上去,一巴掌就拍在陈阿婆脸上。
“啪——”听起来就疼。
陈阿婆捂住了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竟然连哭闹声都停止了。
能战胜泼妇的,就只有更泼的人。
打陈阿婆的就是徐梦,是被她陷害的苦主。
徐梦一耳刮子过去,只觉得自己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本来还想再打一巴掌,但见陈阿婆完全不顾形象了,就地一滚就要继续撒泼,那画面简直不要太好看。
“你可真有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那碗东西到底有谁吃过,你给我说清楚,你没吃过吗,就算晚上那盆我没亲眼看到你吃,但接过盆子的那个时候,你没馋嘴舔那么一口?”
馋嘴什么的,陈阿婆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吐槽过。
这在陈阿婆的认知里,是非常非常丢脸的事。
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这个证据一抛出来,哪怕是周围见多识广的警察也愣了,有些甚至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这里面就有本来就忧心徐梦的小白。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破局的。
现在是被个晚辈这样吐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馋嘴,陈阿婆不要面子的吗,她气的脸都红了,颤抖着手指着徐梦组织了很久的语言:“你就是这样对我老人家说话的,你还有没有家教了。”
徐梦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你有家教,你有家教舔别人家盘子。”
嗯,舔了还不认。
这个时候老二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指着陈阿婆说:“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姐姐也看到了!”
其实赵星也看到了,但他不确定赵星会不会愿意为徐梦作证,索性不说他了。
陈阿婆狡辩:“我忘了!”
小白忍不了了:“放屁,灶台上有两双筷子。”
这可是杨三淑说的,早上起来她看见空盆子的时候,注意到了灶台边上的筷子,是两双。
徐梦送来的东西不值钱,也就没稀着给,送过来的有一小盆,够他们全家当一顿饭菜的量,这么多老头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完,这也可以间接证明,两人是一道吃的。
至于陈阿婆为什么要说瞎话,心里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人群里面有个威严的人顿时变了脸色:“老人家,杀人案是很严肃的案件,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我忘了。”陈阿婆面不改色的改口:“我人老了记性不好,忘了还不成吗?”
这是她以前的经验,只要自己一理亏,就推到年纪上去。
总之是我老了,我记性不好,我还可以耍长辈威风。
这种搞法在家里管用,但在社会上倚老卖老谁稀罕你。
徐梦冷笑:“那你可能是不知道,作伪证是要坐牢的,可不是一句你老了就能糊弄的过去。”
陈阿婆别的不怕,就怕坐牢。
她可是听过村里人八卦的,说劳改的都运去开矿,还吃不饱。
于是一直都是铁骨铮铮的老太太瞬间变了脸,在人群里又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以后,索性毫无节操的把队友给卖了,大声嚷嚷着说:“是秦警官让我这样讲的……”
陈阿婆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不吃她这一套。
铐子上手的那一刻,她顿时就老实了。
嚣张跋扈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的,一双老脸顿时苦得跟什么似的:“同志,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真的,我当时真的想不起来了,家里老头子死了,我瞬间慌了神了你知道吧。”
办案的可都是刑警,什么人没见过,别说是个老太太,就是罪大恶极的罪犯,他们也对付不了多少,要是求饶耍赖有用,还要法院做什么,杀个人道道歉就行了。
冯燕文还是不解:“就为了偷土的事情你让她丢了脸,所以她要给你好看?”
徐梦摇摇头:“不像那么简单。”
她往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想看到的身影,略微有些失望,刚才在审讯室的时候,明明见到了他呢,难道是她想多了?
办好了手续从公安局出去的时候,冯燕文的脚步都是飘的。
今天这一天她都被吓的够呛,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回家歇一歇。
徐梦扶着她,母女两个赶紧回家去了。
要说韩季明在干嘛,他刚进公安局大楼,他留下来处理胖子跟秦源的事。
江南把徐梦被放出去的消息告诉了他,韩季明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他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随手一查果然是那个胖子搞的鬼。
本来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整一整徐梦,是想从社会风气下手,结果刚好徐梦隔壁出了这么大件案子。
秦源跟胖子是老交情,这次胖子请托要帮忙对付个小人物,秦源原本想着不过是个高中生,也没把徐梦放在眼里,刚好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个案子徐梦本来是要作为证人被传唤,秦源就借题发挥,利用陈阿婆对徐梦的怨恨,让她顺便报复报复对方,谁知道这一下就踢到了铁板上,这下不光是秦源算是倒霉了,胖子也没落着好。
胖子这样的人,落在人家手里的把柄随便找,拘留就是半个月起步……
秦源自然也落不着什么好,利用职务之便,做了这样那样的。
放平常这种事情没人会点出来,但谁叫他得罪了人。
原来踩线的事情,就变成了非要处理不了的事,不到两天功夫,秦源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的事情就被人检举揭发,后续的事情就是让单位内部自查,轻则丢了职务,重则可能判刑。
韩季明看着处理结果,还不是很满意:“就这?”
也太能轻拿轻放了。
江南:“你这人可真是得罪不得,这事儿蔡局要是问我意见,我肯定跟他说严肃处理。”
这些就是文字游戏,跟松紧绳一样,松一点紧一点,劝凭人一句话。
姓秦的没有犯错吗,他肯定有犯事儿。
但放在以前,没人计较,捏着鼻子也就过去了。
但这次他做的过份了,也越界了。
要不是他暗示陈阿婆,这老太太能张口就来,把屎盆子扣在徐梦头上吗?
要栽赃人家一个杀人他是没这个本事,但让徐梦吃几天苦头,给她点教训,他的能力范围内还能做得到。
这种事秦源以前肯定没少干,但这次是踢到了铁板。
被审查开始,生活中就充满了噩梦。
秦源知道自己完了。
这件事情有韩季明的推波助澜,又有陈阿婆临门一脚的反水,教唆串供的罪名他肯定跑不掉了,单位里一查起来,顺藤摸瓜的揪出来好多事。
徐梦回到家那一晚,气温下降了十来度。
院子里开始嗖嗖刮起来寒风,一夜之间就入了冬。
冯燕文晚上生了火炉子,喊孩子们一起过来烤火,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个红薯,放在火炉子上面烤着,不到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
徐梦捏了捏,软了:“可以吃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伸出一只只小手去拿。
老大却看着屋外头说:“也不知道婶娘怎么样了。”
杨三淑还关在里头,这一降温,也不知道晚上该怎么过。
赵山是指望不上的,人关进去以后,他这个当丈夫的都没关心过一句。
这时候赵星冻的瑟瑟发抖的上门了,老大赶紧塞了个红薯给他,这孩子犹豫了一下,接过红薯以后,囫囵往嘴里塞着,连皮都没来得及剥开就吃。
徐梦看着皱眉:“你没吃晚饭?”
不是还有两个哥哥在家吗?
赵星吸了吸鼻子,说:“我大哥给我妈妈送衣服去了,还没回来,家里的煤火灭了,我找了点吃的,但家里没火……”
家里是有炉子,但没有藕煤,值钱的东西都让陈阿婆给锁起来了。
手里也没钱,想吃东西都没得吃,就灌了一肚子的自来水。
他一个人待在家里,连口干馍馍都没吃上,饿到了现在。
徐梦有些无语:“你也不知道找人换块藕煤吗?”
赵星蔫蔫的:“我奶奶出门前把煤锁在柜子里了。”
“……”
徐梦:“不会连吃的也锁柜子里了吧。”
赵星:“嗯。”
徐梦就一脑袋的点点点。
“你爸呢?”
“我爸不知道去哪里了。”
“要不我给你把锁撬开?”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了,不撬开难道这几天你都要在外面找吃的了?”
赵星沉默了一下,在“奶奶回来以后会被骂”和“饿上冻上几天”中做了个选择,最后选了开锁。
徐梦去了老大他们房间,翻出工具箱出来。
工具箱里很齐全,徐梦找了把稍微大一点的锤子,放手里颠了颠,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隔壁赵家,让赵星带路直接走到了厨房门口,这会儿天已经很暗了,借着外面的灯光,勉强能看清楚门口一把大锁给锁住了屋子。
徐梦手起刀落,一锤子就把门锁给砍了。
赵星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有点兴奋,带着徐梦往里走,指着橱柜门说:“姐姐,吃的锁这里。”
紧接着橱柜门也被打开了,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除了米面油还有糖和挂面这些东西,为了防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儿媳妇嚯嚯家里的东西,陈阿婆随身都是带着一大串钥匙,不光用煤用米要找她,家里只要是用得着的东西,她都喜欢锁起来,她不在家家里连洗衣膏都没得用,全锁起来。
紧接着徐梦一气儿砸了三四个锁头,砸的她内心憋着的那一团火也都一点点的灭了。
赵星欢呼着从柜子里拿出来饼干,仰着小脑袋要分给徐梦和三兄弟吃。
徐梦鼻子发酸:“别吃这个了,回去我给你烤馍。”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吃饱。
赵星也很欢乐,他今天算是干了一件大事,把这些年想砸的锁头都砸了,开心的要跟徐梦分享饼干跟糖果。
徐梦接过了饼干咬了一口,味道不是很好,这玩意赵星平常吃的都少,献宝一样送给她吃。
强忍着没吐出来,艰难的咽下去以后,把吃的很欢乐的赵星提溜回自己院子这边,一回去就烧水给他烤馒头。
“你就说说这一天天的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徐梦一边碎碎念,一边从厨房里拿出两个馒头出来,放在刚才烤红薯的架子上烤:“家里的吃的用的全锁住了,还不知道杨大婶什么时候回来。”
冯燕文问:“晚饭没吃,白天也没吃?”
徐梦把赵家的情况说了,还好杨三淑心疼孩子,平常给过赵星两毛三毛零花钱,赵星也没花完。
刚开始赵星兄弟几个也没想到妈妈被抓走这么久都没回来,拿着手里的几毛钱买了馒头,用冷水泡开了吃,简单凑合着吃一顿。
结果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就断了炊火,没得吃了。
还好家里的馒头有现成的,火光映照着馒头,渐渐烤出些香味来。
刘进他们三个孩子看着也饿了,剥开红薯的皮来吃。
这段时间天冷,刘进几个嫌天天煮饭麻烦,挂面又不爱吃,就从他爸单位买了馒头回来吃,买回来以后也会分一些给冯燕文一些。
徐梦在学校吃三顿,冯燕文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她自己晚上煮个鸡蛋汤,也会给小兄弟三个分上一大碗,吃饭搭子就这样默契的达成了。
今天刘进刚从他爸单位食堂买了馒头回来,都还没冻住的,略烤烤馒头又香又软。
冯燕文就着热水,给刘进冲了一碗红糖水,又端出来一小碗咸菜出来。
红糖水的甜香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
“好吃。”赵星就着咸菜,大口大口的吃起馒头来。
冯燕文看着心软,问道:“也不知道杨三淑什么时候能出来。”
听到聊起妈妈的名字,赵星手一顿,吃饭的速度明显都降下来了。
他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