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合一(含一章营养液加更)

没让陶谦等太久,在天使离开10天左右后,郑玄一行人在陶谦派出去的人的接应下到达了徐州彭城。

陶谦半点没端着,直接自己亲自出城迎接,态度亲和友好的不像话。

郑玄虽然是对方最先迎接的人,却也清楚对方更想要见的人是谁,他本身就不喜欢打这种交道,简单完成礼节性的交流后,就给对方让出了位置。

陶谦看到陆离不由眼前一亮,顶尖的美人真的是常看常新,相比起之前在联军里面见到的陆离,跟着郑玄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对方像是洗去铅华一般,哪怕衣着较之以往少了华美,却更符合对方那副翩然若仙的外貌了。

而且也许是远离了功名场,对方个人看起来清澈了不少,望之若清风拂面,浮躁的心似乎都忍不住平静了片刻。

教书教得脑袋疼的郑玄要是知道陶谦的想法,绝对要劝一句:感觉的很好,下次别感觉了,看脸这种事情要不得的。

可惜郑玄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而没有得到劝告的陶谦看着陆离:“自联军之中遥遥一见,如今已有数月,侍中别来无恙?”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州刺史都如此有礼,陆离一个白身哪里能够端架子,他拱手:“如今离不过一乡野散人,何配侍中之称,倒是刺史所治之处百姓安然,纷乱之中如月于星空,令人心驰神往,脚步难控……。”

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又没有什么前仇旧怨,你有情我有意的,还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搞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

而陆离这话其实也不是完全闭着眼睛就瞎夸,对方确实将徐州治的很不错,不然你以为避乱黄巾为什么要往徐州走。

昔日张角创立太平道,也有在徐州发展信徒,黄巾乱起徐州亦有响应,如今几年过去,张角已死,黄巾再起,青州几乎转瞬沦陷,徐州却因为中平五年陶谦来此镇压得当,如今亦是进退得宜,免于黄巾祸乱。

陶谦:“伯安谬赞。”

他抬手引路道:“先生、伯安,一众贤才,且先入城吧。”

将人迎入城中,带来的书籍等物被陶谦安排的人暂时帮忙看管,他们一众人跟在陶谦身后坐上对方早先安排好的马车。

因为早先知道人数较多,大家一路来到彭城每年夏历三月上旬的巳日举办流觞曲水之处,此时宴席早已设好,没有特别奢华,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而且因为地点的原因,这个坐席也相对自由化,就好像搞了一场野外聚餐聚会般。

虽然陶谦意在陆离,却也没有任何冷待郑玄的意思,不仅没有,这场宴会就是以宴请大儒为名而设的。

你要将其解为一场文会似乎也没毛病,陶谦还专门请来了不少徐州学士作陪。

郑玄本来应该挺喜欢这个的,但是他忍不住看了陆离一眼,脑中下意识都开始思考要怎么帮助对方打掩护了。

很多时候站得越高,距离身败名裂也越是容易。

毕竟低位者的话,大家连你叫什么都说不出来,名都没有,何来身败名裂。

但高位者就不同了,尤其是那些名满天下的,想想吧,要是让大家知道陆侍中……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出现的“学术造假”想法,郑玄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让大家意识到名传天下的侍中在某些方面其实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这难道就不炸裂了吗?

郑玄在这里头脑风暴,左右为难,疯狂挣扎,再看看被他担心的当事人,人家面不改色、心正常的跳,活像是一代宗师在面对小辈们的问好。

言谈之间那也是镇定自若、有有据,不信你看听对方说话的那些人,一个个头点的像是在听什么至真言一般。

郑玄也跟着听了一耳朵,你别说,还真的听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跟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陆离相比,汗都要流下来的郑玄,看起来好像更像是学术造假的虚假大师。

郑玄:……

这事他合吗,他真的一点都不合你知道吗。

但看着跟其他人相谈甚欢的陆离,再想想他们交谈的内容,郑玄很快就将这事合化了。

大家是在谈经论文、互相交流,甚至是点评的同时发表看法,而不是师生教学,没人会跟你说什么:“我考考你,子曰:学而时习之,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只会说,当年某位大家说怎样怎样怎样,你对此怎么看呢?当年谁谁谁怎么做,如何如何?

甚至可能会关系在民生政治,对于一些弊端的抨击,对于更加先进未来的探讨……

能在先帝那里当侍中,还是最为信重的侍中,陆离绝对不缺少辩才。

当年通过先帝,啥政事都有过涉猎的陆离,也不缺少政治上的观点与看法。

跟在座许多没有任何实践经验只是有点想当然的空谈的人比起来,陆离说是一代大家似乎完全没什么毛病。

这样看的话,对方这么多年一点馅都没有漏,每个人都是有点责任在身上的。

唯一看透了真相的郑玄,一边心痛于好苗子被庸师耽误,一边又觉得对方让自己知晓是信任自己,哪里可能将这事给嚷嚷出去呢。

虽然知道陆离没问题,但郑玄还是很快就帮着对方接过了话茬。

其余人也都看到了在一旁望眼欲穿的刺史,自然配合着换了交流对象,而郑玄的弟子们也围过去跟随学习。

陆离见状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配合着换了个地方。

经历了城门口那一出,陶谦也没有继续称呼对方为侍中,这固然是一份辉煌的象征,却又何尝不是一场伤心事呢。

陶谦斟酌了一下,问道:“伯安如今拒了来自洛……长安的征辟,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陆离好像没有注意到对方称呼上的险些错误一般,又或者说不愿意注意到这个:“接下来……”

他看了一眼郑玄所在的方向:“说来惭愧,当年离初入仕途,不敢说顺风顺水、万事随意,可承蒙先帝恩遇、同僚帮扶、地方配合、下属得力,也可称作无有难过之坎坷。

如此之下,不觉心生傲慢,以致于不识天下之深浅,不见自身之浅薄。”

陶谦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番几乎是忏悔开头的话,要不是眼看着对方还没说完,他都要忍不住开口打断了。

只听陆离说:“可叹这份傲慢,竟要见血才能醒悟,遇火方知愧悔,实在害人害己。

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第一步都还未曾做好,便跨步欲行后事,何其荒唐。”

他看着陶谦:“如今既已知晓……自然是要跟着康成先生好生学习的。”

陶谦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通过前面的话预料到了后面会是一番自省,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自省。

而陆离在这番自省中表现出来的对仕途的心灰意冷,更是陶谦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似乎是一种懦弱,但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别管人家这话是真心的,还是用来委婉拒绝你的说辞,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继续那就不礼貌了。

虽说陶谦的拉拢压根还没有正式开始,谈继续似乎有些奇怪,可两人都很清楚,这番话之后,有些话句注定不能说了。

因为提前做好了失败的准备,陶谦对于确实到来的失败倒是没有过于沮丧。

有些话虽然不能说了,但有些话还是可以说的:“伯安切莫如此自轻,此间之事若真要论错,天下众臣无不错之人。”

况且真要说的话,他们已经死去的先帝与宦官才是最错的那一波。

哪怕他们死了,先帝大家没法说,但宦官就算全都死了,在士人们这里也绝对不存在分毫的人死事消的情况。

这天下谁没被宦官害过,那都不算是大汉人。

哪怕没有被直接害过,那也至少被间接害过。

不说别的,当初南宫大火后对着先帝出的收税主意,直接祸害了大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黑山贼现在还没有被处好呢。

而远了不说,陶谦本人就是个曾经被宦官间接害过的。

当年他跟随皇甫嵩一起征讨北宫伯玉,结果因为张让等人的陷害,皇甫嵩被被贬官了,后来换了当时的司空张温顶上,两人起了冲突,陶谦差点被徙到边地去。

虽然后来两人关系很好,陶谦颇受对方倚重,但差点被徙到边地也是真的有的。

陶谦选择性无视了他俩起矛盾是自己先挑的事,反正自己没错,对自己颇为倚重的张温也没错,那是谁的错呢,自然是宦官的啊。

哪怕现在宦官们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但仇恨官宦在如今依旧是政治正确的一种。

对于这个政治正确非常清楚的陆离,听着对方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对宦官们的批判上,那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而另一边正在谈论哲学的一群人一听到这个,就好像沙僧听到了孙悟空说话,这怎么能不跟一句“大师兄说得对”呢。

可这真的全是对宦官的仇恨吗,或许只是对皇帝的仇恨没办法说,便尽数通过宦官进行发泄了。

也或许是因为陆离在这里,他们不好说,也许等他走了,他们会说个够呢。

就算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陆离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这不是政治正确,却是受害者对于加害人一种所应有的愤恨。

哪怕受害者们,至少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受害者,并非全然无辜。

都踏进官场里,哪里还有什么无辜的人呢?

没有那么多戮力同心,有的是你争我抢,三公就只有三个,九卿就只有九个,谁也不想当被挡在外面的第四个人、第十个人。

而如果不巧你就是第四个、第十个,难道要认命吗?

认命还混什么官场。

自然是要想办法将那三个、那九个,拉下来一个、两个,甚至是更多。

将上面占据了位置的人拉下来,将想要跟自己竞争的人踹出去,将下面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拉下来的人牢牢挡住。

在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同时,你也要交足够多的朋友,让更多的人加入你的利益,维护你的利益,成为你的利益。

刘宏在这方面做的其实就很好,区别不过是他是作为皇帝在做这种事情,还是一位实权皇帝,所以让人很难有还手之力。

如今恨他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对他某种成功的肯定呢。

可这份成功在他死后,带给了大汉什么呢……

宴会之后,谢绝了陶谦安排的好地方,郑玄带着一群人找了个适合隐居的地方作为居住点。

正史中,郑玄隐居在下邳南城之山栖迟岩下的一所石屋,如今换成彭城,还是石屋。

陆离看着那石屋,莫名有种越活越倒退的感觉。

隐居的茅草屋住过了,郡府住过了,洛阳的皇宫他也住过了,现在住住徐州的石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就当是体验古代住所的多样性了。

陆离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但他同样不是一个喜欢吃苦的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从来不会没苦硬吃。

虽然他现在好像没啥条件,但是他有生活经验啊。

时隔多年,因为出现过雌鸡化雄事件,导致陆离没能在洛阳侍中寺大展拳脚的养鸡事业,现在在徐州得以继续。

陆离先是带着一群人将“养鸡场”圈好,然后带着一群人找了好几处买够小鸡仔,陆氏养鸡场徐州分部就此成立。

如今已近秋日,你要种粮食是不合适了,但是把周围荒地提前收拾出来,房屋边上圈一块种点菜还是可以的。

陆离兴致勃勃,好像终于真的走出过往阴霾了,大家见此自然不会扫兴。

不就是圈鸡圈吗,圈!

不就是买鸡仔吗,买!

不就是开荒地吗,开!

不就是种种菜吗,种!

但事情办着办着,怎么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呢?

一开始大家看着陆离兴致勃勃的又是养鸡又是种地,还以为对方是向下的一种“附庸风雅”,又或者是精致生活过够了,想要体验一下民间风情。就好像大鱼大肉吃多了,不免想要吃吃清淡小菜一般。

谁知道真的干起活来,陆离那叫一个手脚麻利,锄头挥的比挥剑还要熟练,仿佛终于回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赛道之上。

大家:???

不少人拿出了自己曾经抄录过的《陈情表》,感情你写的跟你爹在山上的守孝岁月中的“躬耕”,不是耕个一天两天,不是挥两下锄头,而是真的实打实一直干啊?!

大名鼎鼎的陆侍中都穿上短打下地干活了,你好意思就这样在旁边看着吗?

那边的动静也没有瞒着,陶谦很快就听说了这边一群人养鸡种菜,还在开垦荒地,立刻送来了农具与牛,其中还包括陆离曾经搞出来的曲辕犁。

但他以为的农活是郑玄的弟子们在干,陆离与郑玄美美的在一旁围观。

这叫有事弟子服其劳。

可实际上不仅郑玄也下场干活了,这些事情本身还都是陆离带头搞出来的。

嘶——

你想想那张脸,再想想那些事,两者竟然是可以搭配起来的吗?

怀着些许不相信,陶谦还亲自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悬着的心彻底死掉了。

那个穿着短打,在地里干完活伸手随便摸了一把汗,离开田地随便就地一坐的,真的是陆离陆伯安吗?

先帝啊,你知道你最爱重的侍中是这样一位侍中吗?

陶谦觉得自从先帝死后,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幻了,让人真的完全看不懂。

别说郑玄那群弟子,他都忍不住拿出《陈情表》好好看了一下,忍不住想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写实部分。

当年因为先帝的推广,大家都当这是孝道方面政治正确的一种典型案例,大多人都属于信了里面有真的,但不信里面全是真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全都是假的,这只是陆离用来搏声名、拒绝去洛阳的一种托词。

但现在在陶谦看来,《陈情表》简直跟他的作者一样,常看常新。

陆离的徐州生活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开始了。

每天学学习、种种田、再喂喂鸡,过的比曾经在亲爹身边都舒坦。

如果少一点慕名前来拜访的,那就更好不过了。

但凡当初他在青州乐安郡搞招聘的时候能来这么多人,他当初也不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干多个人的活。

陆离的日子平平无奇,外面却有的是人过的惊心动魄。

通过荀谌等人的“好言相劝”,如今袁绍已得冀州,曹操助东郡击破黑山贼,被袁绍表为东郡太守。

听说陆离如今人在徐州,也不知道袁绍是怎么想的,还专门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收到信件的陆离看都没看,直接就当着送信之人的面将信丢入火中,决绝之意断无转圜之可能。

来人早早就被袁绍交代过,可就算如此,见到陆离真的这般做也不免惊讶。

事实上要不是早早就被交代过,他这个时候可能不是拔剑相对,就是主辱臣死,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毫无多余的举动。

见到信如自家州牧所料那般被烧,送信之人问道:“州牧令我代为询问,可有话语相告?”

陆离看着在火中烧成灰烬的书信,他清楚袁绍这是得不到的在骚动,若当初他真的忍耐从之,如今怕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心心念念想要却得不到的,跟主动来投赶走赶不走的,怎么会一样呢。

所以面对询问,他只道:“该说之话早已说尽,我与袁州牧无话可说。”

在袁绍的信使离开后,陆离汇总了一下如今各方的形式,觉得现在还不是出仕时候,继续开展着自己的农畜大业。

养鸡他是专家,种地他也算行家,现在陆离开始发展新项目了,比如说养猪。

陶谦看着今天刚从那边送来的《母猪的产后护》,再看看一旁摆着的《如何更好的沤肥》、《宦官虽恶,宦猪却好》、《小鸡带你一起飞》……

骟猪在商代就已经出现了,如今陆离提供的是在一些细节方面的完善。

事实上如今士人是不怎么吃猪的,因为猪是吃排泄物的。

陆离倒是不在意这个,真要计较的话,庄稼也是施肥长出来的,没见到你不吃饭啊。

不过他也清楚讲究人们的毛病,这猪肉士人不吃,可以给百姓吃。

他给陶谦送过来的信件里面写的也是这个原因。

而陶谦看了以这一堆来自陆离的农畜业大作,只觉得陆伯安好像拒绝了为他出谋划策,却又好像一直没有停过帮他出谋划策,总结为如谋。

有些人越是相处,越是能够察觉到对方的“表里不一”。

你看陆离那张脸,多高高在上的一张脸啊,你再看看陆离做的这些事,简直不要太接地气。

不过也对,如果对方不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先帝在时,怎么会提出那么多切合实际的措施与建议呢。

陶谦忍不住想,如果先帝没死……此刻陆伯安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的那些措施初初看起来对于一切都有所改善,但稍微再深入一点,那就是要碰根本了。

就他们陛下那个性子,当真会支持到底吗?

就算是支持,“其身正,不令则从,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他们陛下本人就不是一个持身正的人,想支持也支持不出一个结果来。

这样看来,先帝的死看起来似乎是将陆伯安的远大前程拦腰截断,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何尝不是救了他一命。

是身死得以名传后世,还是好好活着,陆伯安会更向往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