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傍晚, 在电器厂门口,舒苑没有买到陈载爱吃的鱼,不过买到了河虾, 河虾并不好卖, 有那钱人们宁愿去买猪肉,她花一块五毛钱买了三斤。

没经过污染的河水里的野生河虾,只用水煮就很鲜甜。

等陈载敲门,小满赶紧去开门, 大声告诉他:“爸爸,妈妈煮了河虾,是特意为了感谢你给她做木箱, 还有给买烧鸡才做的河虾哦。”

陈载眉眼舒展,伸出大手抚摸小满发顶, 说:“好,谢谢妈妈。”

小家伙为了父母和谐相处真是操碎了心。

小满跑到厨房, 伸长手臂从盘子里捏了个虾,小手抠了半天, 把虾壳剥干净, 又跑到在换拖鞋的陈载身边, 投喂到他嘴里, 期待地问:“爸爸,好吃吗?妈妈说她以前在乡下经常捞虾。”

鲜甜滋味溢满口腔,陈载点头:“好吃。”

除了白水煮河虾, 还有油渣小白菜,三人围坐在桌边吃饭,舒苑边给小满剥虾边问:“你还记得我在乡下捞虾,拎了一篮子虾去送给你吗?”

小满立刻偏头看陈载:“爸爸, 还记得吗?”

陈载嗯了一声:“记得。”

这段记忆在舒苑脑海中被翻出来,逐渐变得鲜明,那天难得休工,她拿着笊篱、竹篮等工具去河里捞虾,收获丰厚,但也很倒霉,被六只蚂蟥扒着吸血,等她拎着虾去找陈载,左小腿已经被血糊住,看着狰狞可怖。

陈载拿碘酒给她的腿消毒,疼得她嗷嗷叫,当时碘酒、纱布这种医用物资很稀缺,可陈载怕她感染,给她的小腿缠满了纱布。

回想起这些事情,被蚂蟥叮咬时钻心的刺痛,还有鲜血淋漓的腿历历在目,她恍惚觉得这些好像亲身经历。

陈载当然也记得,不过他把这些过往经历都尘封在了记忆深处,再吃到鲜甜的虾难免想起。

包扎完小腿后舒苑跳着脚去煮虾,两个人把小半铁锅虾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的他沉默、沉闷,可舒苑却像是有挥霍不完的精力,给他栖身的草棚带来了几缕生动气息。

“爸爸,在乡下时妈妈对你很好吗?”小满好奇地问。

他小小的脑瓜已经意识到父母以前的经历不寻常。

陈载黑眸乌沉看向舒苑,移开视线后把剥好的虾递到小满碗里,说:“对,很好。”

舒苑挑眉:“陈医生,你不够真诚,我感觉你像在说反话。”

晚上,夜深人静,陈载的躺姿依旧板正、规矩,难得主动开口:“舒苑,你恨我吗?”

舒苑很诧异,侧身面对他:“恨啥,你说的是生小满?那是两个人的事儿,又不是你一个人。”

陈载声音低缓,在静夜里有种低哑的磁性:“如果当时你没有因为救人被洪水冲走,我们没有躲进磨坊,就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有小满。”

舒苑朝向他,开口:“我觉得有小满挺好的,我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反正我可以随遇而安。”

外面倾盆大雨洪水泛滥,电闪雷鸣,破旧磨坊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两人浑身湿透往下滴着水,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充饥,陈载用火石点燃稻草生火,两人好不容易把衣服烘干。

担心她身上被河底石头剐蹭出来的伤口,陈载让她自己先检查,舒苑却被他那张俊美的苍白的满是担忧的脸迷了心窍,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那样的恶劣环境,劫后余生的亢奋,还有洪水跟磨坊坍塌的死亡威胁之下,发生点什么很正常,舒苑是这样想的,只是她不理解,原主生下小满,跟陈载否认是他的孩子,又跟沈忠诚来往过密,这些操作非常迷惑。

但舒苑觉得很奇怪,磨坊那天的事她想起来了,过程清晰,甚至能让他面红耳赤,但有些记忆却像是隔了一层纱,雾里看花一样,比如如何跟陈载闹掰,如何生的小满。

那么啥样的记忆是清晰的呢,不会就这带颜色的吧!

她的声音带笑:“你还记得磨坊里的事儿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包括细节,陈医生。”

陈载脸颊发烫:“……”

她居然笑得出来!这是好笑的事!

为啥不能忘了呢。

不想聊,不想说。

被舒苑打岔,陈载差点忘了之前他们在聊啥,声线低沉:“我也觉得有小满挺好的。”

“可是你还是后悔是吗?”舒苑不满地问。

得不到回答,舒苑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他,不再搭理他。

舒苑的呼吸轻缓均匀,应该是睡着了,陈载在黑暗中安静思考,他的结论是只要舒苑不恨他,他就不后悔。

次日一早,陈载跟小满仍拉着舒苑去跑步,舒苑已经把昨晚的聊天抛到脑后,没必要纠结过去的事情,她现在最大的烦恼是穷,她要想办法挣钱,有了钱大概能够解决九成的烦恼。

——

这天晚上,李红霞召集全家人开会,舒苑一家三口仍然蹭饭,舒苹一家是吃过晚饭后过来。

舒苹跟莫莫走得快,郑建设跟莫弟落后了有将近五十米,莫莫招呼他们:“莫弟,快点走啊,磨磨蹭蹭的。”

莫弟大声抱怨:“妈妈胖得像猪一样,谁愿意跟她一块儿走。”

父子俩都嫌舒苹胖,嫌她不好看,不跟她一块儿外出,不一块儿走路,嫌跟她一起出现丢脸。

舒苹对这样的话并不介意,可是莫莫停了下来,等莫弟走近,抬手“啪”得一下搭在他的手背上:“谁叫你乱说,你再说妈胖得像猪,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莫弟可不愿意白白吃亏,哇得一声哭嚎起来,扬起手臂就要还手。

可能是女孩发育更早,莫莫比莫弟高了两三厘米,力气也大,躲过莫弟的袭击,转到他身后啪啪打他屁股。

莫弟哭得惊天动地,嚎叫着:“爸,你管不管莫莫,她要把我打死,嗷。”

郑建设拉偏架,把莫莫扯开,大声呵斥:“小丫头片子这么横,不许打人。”

莫莫眼里蓄着泪,忍着泪水不流出来,小嘴特别利落:“爸,莫弟都是你惯的,他的嘴比厕所还臭,你们不管我管。”

舒苹赶过来,牵着莫莫的手往前走。

等这一家四口赶到,莫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抹得像只小花猫,他瘪着嘴告状:“呜呜呜,姥姥,莫莫快要把我打死了。”

莫莫倔强得很,小身板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莫弟又说我妈胖得像猪,我就要打他。”

小满惊愕地张大嘴巴,莫弟怎么总这样说自己妈妈?真是个没有礼貌不懂得感恩的小孩,妈妈生了小孩出来难道是要被孩子嘲讽的吗,该打!

小家伙哧溜一下跑到莫莫旁边,准备在莫莫受到惩罚时拉架,可是李红霞只是把莫弟揽到身边,批评教育:“嘴臭,能这样说你妈?以后再这样说还得挨打。”

泪眼模糊中,莫弟见除了他爸,满屋子的人都不向着他,哭得更大声了,狠狠地嚷道:“莫莫,等你长大找了婆家,在婆家挨欺负,我不会给你撑腰。”

小满嘴巴张成圆形,小脑瓜转啊转,好像是琢磨懂了之后,指着自己的小鼻尖说:“莫莫姐,你还有我。”

莫莫立刻牵起小满的小手,对莫弟说:“你是小子就了不起啊,小满也是我弟,比你可爱多了,谁用得着你。”

莫弟打了个哭嗝,暂时停了哭泣,瞪大眼睛看着另外两个小孩。

没再管仨孩子,李红霞直接说会议主题:“当时是老二家给舒苑报名下乡,抢了舒苑的工作,现在我们打算把工作要回来。”

舒苑转向陈载:“要不你带小满去楼下玩儿会。”

他性子清冷,人又很板正,总觉得他不适合这种乌烟瘴气的场合。

陈载带着小满站在门口位置,说:“听着吧。”

舒苑先开口表态:“唐素凤找她表姐偷着给我报名下乡的事儿已经没法再追究,咱们只能去找厂领导,把工作要回来。”

下乡当知青就跟运动中的别的事情一样,已经逐渐成为远去的历史,追究别人以公谋私、违规办事都没啥用,再去找唐素凤的表姐除了打嘴仗之外毫无意义。

李红霞完全理解舒苑的说法,说:“对,咱们就去找厂领导,问题是找哪个?当时是罗副厂长把工作给你二叔的,他现在退了。”

舒苑说:“老厂长不还没退呢吗,再说罗副厂长退了,他儿子罗解放还是厂里的生产管理科科长呢。”

罗副厂长本来是主管生产管理的,不管人事,可还是把舒苑的工作安排给了舒二庆。罗解放也是工农兵大学生,被他爸一手提拔到生产管理科科长的位子上,正准备参选副厂长的职位。

要说这个罗解放后来成了厂长,在九十年代活生生把这个电器大厂搞到倒闭,要说别的小厂,像调料厂、化工厂、火柴厂等小厂被时代淘汰倒闭倒是能够理解,可是在冰箱、彩电等电器需求旺盛的年代,电器厂都能倒闭,罗解放功不可没。

但他真不是个草包,电器厂倒闭后,他又把电器厂的地皮跟设备等资产低价买过来,电器厂摇身一变,从国营大厂变成私人企业,主要生产电视机,企业经营得有声有色。

郑建设这时候开口:“舒苑,你可真能闹腾,多少年了你还翻旧账,你还想去找老厂长跟罗副厂长?你怕不是忘了,咱妈、我跟你姐都在电器厂上班,你因为多少年前的事儿去闹,对我们仨的工作有啥影响,你考虑过吗?”

舒苑瞥了他一眼,淡声开口:“大姐夫你好意思说我么,你是工农兵大学生,能力也不差,还是个车间主任,你但凡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多钻研技术,你能比罗解放差?你说说你现在脑子里想得是啥?”

郑建设非常意外,他脑子里想什么舒苑怎么知道?她怎么总拿话刺他?她到底知道什么?

他想让舒苑闭嘴,但看在舒苑认可他能力的份上,没有反驳,在各人脸上扫了一圈后对陈载说:“管不了,让她们随便合计吧,咱们出去走走。”

舒苑看向陈载,刚好对方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陈载点头:“好。”

三人下了楼,郑建设开口:“陈医生,你对舒苑了解不多吧,她之前一年多,就在食堂干了俩月临时工,其它时间都在待业。”

陈载语气很淡:“所以她才想把工作要回来。”

郑建设启动八卦模式:“那你知道这一年多舒苑都干啥了吗?”

等他说出沈忠诚的事儿,陈载一定觉得被舒苑骗婚,悔之晚矣。

黑暗中,陈载看不清对方神情,他无法理解,男人应该以工作跟家庭为重,怎么也会有心思说家长里短,编排别人。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抹黑、污蔑舒苑。”

郑建设:“……”

啥意思?

他会抹黑舒苑?笑话,他要说事实好吧。

也就是电器厂的人不知道舒苑这点破事儿,要不她哪儿有现在的好人缘。

小满眨巴着眼睛看向郑建设,他感觉到了,这个大姨夫不太友好,好像要说妈妈坏话,他拉了拉陈载的衣角说:“爸爸,我们去大门口等妈妈吧,那儿亮堂。”

陈载提溜他肩膀的衣服:“好。”

等了二十分钟,舒苑她们就已经商量完,走到大门口跟父子俩汇合。

小满很操心这事儿,忙跑过来问:“妈妈你们商量好了吗,有主意了没。”

舒苑牵起他的小手说:“当然商量好了,妈妈可是电器厂的顶流,就靠人气解决这个问题。”

小满扬起笑脸:“我懂,就跟咱们靠人气卖饭盒一样。”

陈载提问:“我没太懂。”

不过听舒苑的语气,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舒苑笑着说:“小满给爸爸解释。”

小满的小脑瓜转了又转,说:“就是让电器厂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不公平,厂领导怕闹事儿,就能给解决。”

舒苑被小大人似的语气逗笑,说:“孺子可教,不愧是妈的儿子。”

陈载跟在母子俩身边,他想了又想,结论是两个字,好吧。

与此同时,舒二庆一家也在商量,他们的一致看法是不可能把工作还回来,哥哥的工作凭啥不能给弟弟?兄弟才是最亲的人。

舒苑的好心情丝毫不受这种乱七八糟事情的影响,回到家后小满马上洗漱,八点多钟已经进入梦想,舒苑蹲在床边看小家伙安静的睡颜。

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两颊鼓鼓的看着特别可爱。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嫩弹的手感让她忍不住戳了一下又一下,转过头,正好对上陈载那张极为相似的俊美的脸。

舒苑开口:“你有没有发现小满的抽动症好了一些,他歪嘴、眨眼、抽鼻子次数没那么多了。”

陈载也蹲在旁边,凝神看着小满:“是在好转,不要打骂他,别吼他,别突然大声说话吓他,会自愈的。”

舒苑点头:“小满这么可爱,我能吼他吗,还用你说?”

陈载恍惚觉得舒苑还是之前被他藏在记忆深处的很有活力又乐观的人,根据他多日的观察,她对小满很好,是个合格母亲,甚至比很多父母强得多。

——

舒家的娘子军开始了她们的计划。

李红霞最近可忙坏了,不管是上下班路上,还是下午三点钟的休息时间,总拿着舒荷的照片给人看。

“呦,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不是舒荷吗,可真好看。”

“还真没看过这样的照片,可真新鲜。”

李红霞特别自豪:“这是舒苑拍的照片,古装照,她总跟我说她是摄影师,就是照相师傅,你看她拍的照片多好。”

她对舒苑没有多高要求,只要她不在家呆着,能去上班挣钱就行,没想到舒苑有技术,照片拍得又好看又新奇。

她很欣慰,舒苑有了小满之后终于成熟了。

以前总有人不信舒苑这个在家啃老的人真能当照相师傅,慢慢的,他们就相信了,相信舒苑的照相水平高超。

舒苑的洗白仍在持续,当然李红霞的另外一件重要任务是把当年舒苑工作被抢的事儿宣扬出去。

她们的计划是先在厂里造势,制造舆论,引起关注,再去找厂领导。

通过舒苑卖饭盒跟推销照相业务得到启发,李红霞现在对人气、宣传之类的有了初步认识,多做宣传,舒苑就能有顾客。

另外只要大家都觉得舒苑被抢走工作这事儿不公平,厂领导才有压力,才能重视。

舒苹也在宣扬这事儿,人缘好的老实人说话格外让人信服,大家都开始同情舒苑,觉得舒二庆一家可恶。

舒荷把照片拿到学校做宣传,立刻在班级里引起轰动,别看他们都是有文化,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可很少有人看过这样的古装照,女生们凑在一堆传看,只觉得大开眼界。

“舒荷,你这古装照拍得太好了吧,从哪儿拍得呀。”

舒荷美滋滋地炫耀:“是我二姐拍的,我二姐是摄影师。”

“你二姐水平可真高,拍得照片又清楚又漂亮。”

“我也想拍,我能去找你二姐拍吗?”

年轻人更乐意接受新事物,很多人跃跃欲试,想要拍同样的照片。

舒荷刚好做推广:“认识我的人去找我姐,都能给打九折。”

——

周日,又带着小满去南华公园拍了一天照,俩人的辛苦没有白费,依旧吸引来不少顾客,忙到下午三点多钟,三婶姜兰英跟堂妹陈娴一块儿来了。

“舒苑,你这儿挺忙啊,早就想过来看看,才抽出时间,小满还帮妈妈干活哪,真乖。”姜兰英说。

小满礼貌地跟三奶奶还有小姨打招呼。

她们俩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等顾客走了才过来,在户外给人拍照的见得多了,但是像舒苑这样业务繁忙的还是头一回见。

舒苑笑着说:“多亏三婶帮我买服装,愿意拍古装照的人还挺多的。”

一句话听得姜兰英眉开眼笑:“我看你拍得还挺专业。”

陈娴坐在他们边上看舒荷的样片,说:“嫂子你真有想法,怪不得这么多人找你拍。”

她们定好有时间回老宅拍照,陈娴说:“我长得这么丑还拍这种照片,别人会说我丑人多作怪吧。”

舒苑很惊讶,端详着陈娴说:“谁说你丑了?多有气质啊。”

这要到后世,陈娴那张脸怎么也得被人称赞一声高级脸。

陈娴说的是心里话,她现在正在上大一,播音专业,入学后才发现班里都是俊男美女,就她的长相出其不意,这让她极度不自信。

班里最俊的那一波人在她看来多少有点孤傲清高,她觉得舒苑的相貌远在她同学之上,但比他们有亲和力多了。

舒苑充当知心嫂子,开导了好一会儿,有顾客过来询问,母女俩告辞离开,舒苑跟小满又接着忙。

两个周日拍的照片一共是四十二张,周一的时候舒苑只洗出来一卷,共三十六张,剩下的还要等到下周日拍完一卷才洗。

晚上,母子俩坐在桌旁,舒苑往信封上写地址,小满帮她贴邮票。照片按顺序摞好,跟他们记录的地址对应。等信封都写好就把照片一一放进去。

小满拿着一沓封好口的照片,边摞整齐地说:“妈妈,完成。”

舒苑对他们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咱们很棒哦,这些能挣三十块钱呢,小满这个小助手帮了大忙。”

小满的大眼睛晶莹闪亮:“好多,等爸爸回来告诉他,他一定会为妈妈高兴。”

——

周二早上,舒苑依旧被父子俩拉着去跑步,跑了一圈后,舒苑就带小满坐到台阶上休息。

陈载跑完第五圈,经过时招呼他们:“只跑一圈,跑两圈很难?”

男人长腿舒展,步伐矫健,额发被汗水微微濡湿,平时由白大褂带来的清冷禁欲气息被有力量感男性荷尔蒙气息取代,舒苑手托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陈医生,跑步有用吗?”

她每天早上被父子俩从被窝里薅出来被迫跑步,不代表她不会反抗。

陈载停步,眼眸深沉看向母子俩,回答:“你说呢,舒苑。”

舒苑脸上笑意更浓,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那你有腹肌吗,在磨坊的时候我看过,有,现在呢。”

听不得磨坊二字。

陈载本来抬腿想要接着跑,听到舒苑的问话停下,抬臂揉揉额角:“……这重要吗?”

舒苑点头:“重要。”

不知道舒苑在想什么,他的眸光更深,肯定回答:“有。”

舒苑大言不惭地请求:“给我看看。”

陈载双手拉着运动短袖边缘,立在原地朝四周张望,刚才不如回答没有。

红晕从耳垂蔓延至脸颊,让他精致的脸庞摆脱了清冷,生动而俊美。

舒苑从调侃他中得到乐趣,笑着说:“回去才看,又不是在这儿看,你脸红啥?”

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跟陈载的相处之道,他古板,无趣,像是个木头人,有时候嘴臭,但是逗他的时候他很好玩。

就爱看他一本正经但又脸红的样子。

小满偏头问:“妈妈,啥是腹肌,我有吗?”

舒苑伸手戳他柔软的小肚瓜:“小满只有圆鼓鼓的肚子,没有腹肌。”

小满被戳了小肚瓜,咯咯笑着,又问:“妈妈,磨坊在哪?”

舒苑笑吟吟地说:“问你爸,你爸最清楚。”

小满马上转向陈载提问。

陈载:“……”

他拒绝回答,磨坊这两个字简直是他的禁忌。

——

忙碌一天,吃过晚饭,舒苑准备回娘家,今天晚上要干大事,去找厂干部要求归还工作。

出发之前,小满拉着舒苑的衣角说:“妈妈,带上我吧,我也能出力。”

舒苑低头捏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说:“有任务交给你,能帮我统计下上个月一共花了多少钱吗,跟爸爸报账。”

小满抿抿唇角:“好吧。”

舒苑走后,父子俩都坐在桌前,台灯明亮的光线映出了两张相似的俊美的脸,写写算算好一会儿,小满看向埋头书写的陈载,开口:“爸爸你在写什么?”

“写论文。”陈载抬起头,温声回答。

“当医生也要写论文吗?”小满问。

陈载点头:“对。”

“上个月的账算好了,爸爸有空听我报账吗?”小满问。

“你说。”陈载把钢笔冒扣好,声音非常温和。

小满坐直身体,双手捏着手里的记账本,开口:“爸爸,那你听好,上个月你给妈妈一百三十八块工资,上个月的花销是三十九元,妈妈说剩下来的会存起来。买米面粮油跟肉类蔬菜花了十块,额外买油花了九块,去姥姥家蹭饭,妈妈给了八块,去食堂买饭花了五块,蜂窝煤跟日用品花了六块,衣服没有添置新的,只给我买了凉鞋袜子,花了一块多。”

听着清脆童音,陈载突然意识到是他跟舒苑在养育孩子,但小满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比如现在小孩煞有介事向他报账的时候。

小满看爸爸听得认真,得到鼓励,越发起劲儿,说:“我们家的花销主要在吃上面,另外爸爸你还买了熟食等吃的,没算在里面。”

“你妈妈很节省。”陈载做总结说。

小满点头:“妈妈的开销花自己的钱,她挣的钱要攒下来还你。”

陈载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好,我等你妈还钱。”

父子俩和谐相处的时候,舒苑已经按照计划去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