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岳将军来信, 纪楚才更意识到事情的严峻。
自从跟关外皮货生意来往少了些,那边的物资便更为匮乏。
这一年来日子过得极为不好。
纪楚从年后去京城,之后回老家, 回来之后也忙着火器的事,即便如此, 也大概知道边关的情况不大好。
现在要把曹千户跟赵千户调回去, 更说明情况。
不过两人还稳得住,而且火器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现在回去也正合适的。
只是临走之前,千叮万嘱, 请求曲夏州这边多造手榴弹,而他们回去之后,也会立刻组织士兵训练。
突发的战事让曲夏州官员紧张起来。
还未离开的广宁卫董千户叹气。
边关向来如此,就算没有战事,也会有小的摩擦。
否则两处边卫为何屯兵那么多。
可火器是设计出来了,还要等图纸送到京城, 让京城那边发话。
等皇上点头, 两地就可以开始制造了。
第一批手榴弹, 一定能填补军备的空缺。
其他事情,京城那边或许还会拖延。
可这是火器, 而且曲夏州还有皇上的人, 纪楚认为, 朝廷点头的概率很大。
即使如此, 纪楚还是给许大人写信, 请求内阁也关注此事。
随后也看向廖知州。
廖知州朝他稍稍点头,示意他放心。
有这位在,新皇绝对会答应的。
火器重启, 为何放在曲夏州?
一个是有纪楚在。
二是有廖知州在。
可别忘了,当年廖知州来此地做官,还是如今新皇运作的。
他们之间的交情,跟新皇与薛明成差不多。
当年新皇落魄时,这两位就是对方的人,如今只会更受信任。
纪楚毫不怀疑,本地火器的进展,尽在新皇掌握之中。
这也是他敢开口说,让广宁卫自己建造火器的缘由。
不管怎么说,火器司的图纸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这让带着棉被服离开的董千户等人也稍稍松口气。
眼看着军备一点点发展,大家心里终于能放松不少。
送走几位千户,曲夏州逐渐日常。
但廖知州接连送了几封奏章到京城,也并未瞒着纪楚,多半是在说火器的事。
而此时的京城,也就少数人关注火器。
新皇登基,还是之前并不显赫的新皇登基,自然有无数难关要过。
朝中派系争斗,再加上新皇扶持自己的人,总会跟旧党有争斗。
其中弯弯绕绕不必再说,唯一能让新皇舒心的,也就是曲夏州那边的火器一事了。
跟纪楚猜测的也差不多。
火器这种大杀器的进度,基本都在新皇心腹廖知州的掌握,风吹草动新皇都知晓。
而纪楚也并非为瞒报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这让大家的差事都好办。
新皇对纪楚也是愈发信任。
十月十八各方齐聚曲夏州,查看火器进度,朝廷自然都知道。
查看的结果,更是汇报过来。
新皇看着事无巨细的奏章,连说了几个好。
在京城憋闷,做什么事都极为艰难。
也就曲夏州深得朕心啊。
这种情况下,允准两地开始生产手榴弹,也不是什么难事。
曲夏州还好,有廖知州帮他看着。
广宁卫那边则要派人亲自督查。
新皇愁啊。
手里可信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连新皇,也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
要是多几个纪楚这样的官员就好了!
这种无党无派,只做正事的官员实在太少了。
所以从京城来的,不仅是朝廷允许曲夏州州城,以及广宁卫建造火器的文书。
同时还有对纪楚恩赏的圣旨!
专门赞许纪通判督造火器有功,不仅如此更特殊赐予散官品级,为从五品上的“朝请大夫”!
散官品级,并未有实际的职务,多是名头好听。
一般来说都是有名无实的。
可在平临国京城的官员里,担任实际职务的官员,一定会被赐予更荣耀的散阶。
比如如今的许义许大人,他担任户部左侍郎为正三品,但同时还被称为光禄大夫,为从二品。
这算是朝中灵活安排的一种。
让更年轻,却才华出众的官员升任高职,更表示皇上的赞许。
只是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京城的官员中发生,哪日得皇上喜欢,便会额外恩赏散阶。
这也是官员们愿意做京官的原因啊。
放在京城,已经是朝请大夫的纪楚,甚至可以被特意召见,参加朝会啊。
这是多大的殊荣。
更别说,特意下旨给外放官员散阶,却是头一回。
如今的纪楚,既是从五品通判,又是从五品上朝请大夫。
来送圣旨的太监甚至笑着道:“大人别嫌这散阶低,实在是您刚升迁,不好再挪动。”
当然,也不好越过从四品的廖知州。
不过看太监跟廖知州之间的熟悉,想来这也是知州点过头的。
这话一说,让陇西不少官员羡慕得冒酸水。
“给个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已经可以了,竟然还给了从五品上的散阶。”
“纪大人平步青云啊。”
“还说什么,别让纪楚嫌弃朝请大夫散阶低,谁会嫌弃啊。”
“就是!他纪楚可以领两份俸禄啊!”
最后开口这人,让众人无奈又好笑。
谁在乎那点品阶俸禄,分明是羡慕纪楚日后的大好前程!
以前跟着许大人就让人羡慕了。
本以为许大人入狱,好运到头了。
没想到新皇也如此看重。
多那点俸禄,真的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
纪楚心道,以前总让他身兼多职,还是头一次一个人领两份俸禄,能不重要吗。
传旨太监笑着道:“纪大人说笑了,皇上一直想着您,盼您多造些厉害火器。”
别的不说,就冲造火器这份信任,朝中也是独一份的。
纪楚自然答应。
这也是他想做的事。
边关局势越来越严峻,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说到边关局势,传旨太监也一脸严肃。
等他们回京,廖知州就把他知道的情况说了。
“皇上这段时间清查库房,发现许多地方常备军的库房年久失修,要么就是突遇火情,烧了个干净。”
纪楚听到这话,稍稍皱眉。
火烧仓库,那就是为了掩盖更严重的问题。
怪不得新皇压力大。
原来在惩治军中的贪腐。
先皇走之前那几年,大力清扫了文官的腐败。
新皇接手,终于轮到各地常备军,守备军了。
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更是会要命的事。
所以,火器制造更加重要了啊。
不管别的地方怎么样,先把西北常备军装备起来,那才是真的。
此时的西北常备军正在奋力御敌。
关外的部落跟疯了一样,接连进攻不说,还分散成无数小队,在边关各县附近侵扰。
这让常备军疲于防备,无奈之下才召回所有能打的将领回来。
“这就是在故意消耗我们,仗着他们的马匹耐力足,还对草原戈壁地形更了解,耍着我们玩!”
从今年九月十月开始。
关外部落换了侵扰的方法。
十几个部落,分为几十个小队,每队二三十人,在边关一带查探情况。
看见异常就立刻回去,倘若能得手,就再往内里走个十几里。
最危险的一次,甚至已经快到附近的村落了。
倘若不是本地乡兵警觉,那些人又不打算,直接掉头就跑,必然会有伤亡。
这可不是普通匪贼,而是敌军!
曲夏州边境线极长,就算有城墙保护,也不是每一处都毫无破绽。
岳将军听着邓成这样讲,开口道:“不仅是在消耗,还在找我们最薄弱的地方。”
等他们找到之后,便一定会打过来。
一年了。
缺乏物资整整一年了。
如今又到冬天,曲夏州百姓准备过年的家伙事,关外的人同样要准备。
他们去年损失惨重,剥好的羊皮没人买,储存的也不够好的,年后更是卖不上价。
但好歹还有之前的积蓄。
今年不行了。
人饿到一定地步,一定会出事。
可对方这样做,怎么看都不对劲。
常备军对关外地形不熟悉。
他们对关内地形应该也不熟悉才是。
为何能布置这样的战术?
不得不说,这种打法似乎摸准他们这边必有最薄弱的地方,还在消耗他们为数不多的军备。
岳将军继续派人巡视。
可边关又出乱子的消息,还是传到曲夏州百姓耳朵当中。
其实比之去年,大家明显镇定不少。
“去年不就闹了这么一出。”
“是啊,应该没事吧。”
“今年有乡兵看到他们了,只怕更危险。”
“那不是掉头跑了吗,肯定怕咱们。”
一回生二回熟,这话也没错。
可到底对普通人有影响,尤其是偷偷走私的商贩们,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去。
毕竟那边也没什么好东西,走一趟不赚钱,还容易丢命,不如在关内找点事算了。
如今的曲夏州可不缺事情干,只要你肯卖力气,一定能赚到钱。
而这样的结果,关外物资必然减少。
曲夏州上下官员更加紧张。
真应了那句话。
两年内必有一战。
好在有火器。
提前造火器,真是个极为明智的选择。
怪不得新皇那样看重纪楚啊!
在廖知州,纪楚,以及工司景主事,数科小宋训导主持下。
工业作坊园的一大半作坊,都开始生产手榴弹所需的配件。
这跟之前造机器差不多,步骤工序都一样。
最后的组装,则是兵司派来的人手,绝对令行禁止,也能保障安全。
而这东西,也不能太要求速度,一切都要仔细再仔细,安全最为重要。
负责安全的穿云道长成了最忙的人,他带着手下一点点巡查,绝对不能出问题。
常备军那边也在进行手榴弹投掷的训练,第一批模型已经送过去了。
想来这边生产,那边训练,等真正的手榴弹送到,就能事半功倍。
工司跟数科不是头一次合作,基本不会出太大问题。
可户司那边则不同。
户司卓主事已经被永锦府,以及咸安府,甚至两浙官员都给他来信。
问的都是同一件事。
我们下的缝纫机订单,以及链条车订单,为何推迟了?!
普通的商贸,官员们也不至于会关注。
可这两样东西不同。
一样是织造,另一样是运输,对官府来说也很重要。
但他们这些订单全都推迟,大家肯定不满。
现在又不打仗,何必着急军备。
卓主事心态本就不算稳,被连番追问之后,信件都不想看了,以至于积压的事情越来越多。
“不是我不想看,而是看了也没用。”卓主事对手下谢右都事道,“工业作坊园的产能有限就罢了,主要是原材料不够用。”
“造了这个,就不能造那个,只能暂时推迟了。”
谢右都事道:“手榴弹需要的铁矿煤矿,不是不多吗。”
“积少成多。”卓主事无奈,“不多也是要的,再者还有火炮跟火铳即将动工,不省着点用不行。”
说到底,还是原料不够的事。
之前因为这件事,曲夏州内部都吵过很多次。
卓主事刚开始看重订单,毕竟订单能带来不少税收,对户司来说自然很好。
可经过最近许多事,他已经被廖知州,纪通判说服,还是火器最重要。
事实证明,人家两个说得没错。
眼看关外的事越来越多,还是留着铁矿煤矿造火器吧。
谢富欲言又止。
事情是这个事情。
火器跟其他订单确实也有冲突。
但有冲突已经要解决啊。
把这些文书信件押后不看,是个什么道理。
要是纪大人在这话,肯定会处理跟各地的关系吧?
卓主事很是头疼,半点都不想管了。
谢富只能闭嘴不谈,偶尔纪大人,总想把这事说开。
但纪大人又不是户司的人了,此刻把户司的难题说出来,又难免像越级报告。
这些事纪楚根本不知情。
手榴弹刚刚开始量产,他生怕出问题,一直在强调安全要紧,以至于制造速度非常慢。
一天两百枚的速度,确实极为缓慢。
不过也是这样的谨慎,才让火药至今还未出过大问题。
负责制造火器的十家作坊认认真真做事,不管谁来下订单都给拒了,要么直接延后。
这让特意赶来的商人们很是恼火,直接道:“你们做这精细活有什么意思?这么大的订单不接,就赚那一点钱?”
“又不打仗,何必呢。”
“就是,就算能打仗,用之前的武器也够了啊。”
一个是要细细打磨的手榴弹,一天也做不了多少。
另一个是早就成熟的缝纫机链条车。
哪个更能挣钱,一目了然。
平临国承平日久,除了边关的人之外,其他人对打仗并没有什么概念。
别说普通百姓,就连官员也差不多。
可这些作坊根本不搭腔,只道钱也想赚,但等手榴弹做完再说。
话说到这,本就算了。
谁料有人出言不逊:“我说爷爷们,你们有这手艺,怎么就不知道变通,这能挣多少钱?那纪楚就是让你们白做功,好让他快点升官!”
这话出口,作坊们都不乐意了。
说他们脑子不好,不想挣钱就罢了。
扯纪大人做什么?!
伙计都直接道:“数科跟纪大人能找到我们做事,那是看得起我们,不是哪个作坊都有资格给他做事。”
“就是,挣多少钱算钱?不是纪大人,你们会对我们这样客客气气?”
“纪大人对我们有恩,别说钱不多,就算不给钱,难道我们就不做了?”
“赶紧滚,你家订单我永远不接了!”
但凡把作坊搬到工业作坊园的,哪个不是因为纪大人,日子才过得好起来,还备受尊重?
就连他们家孩子如今去数科学习,那也今时不同往日。
在他们这说纪大人不好,是不是等着挨骂?!
这商户本就是说说,谁料话一传开,整个作坊园,没有一家再接他的订单。
就连之前的单子也不做了,宁愿给他家赔钱。
气得这人骂骂咧咧离开,还说一定会报复回来。
此事闹出来,也让前来曲夏州州城的商贾们明白了。
最近一段时间,想要缝纫机跟链条机,是极难的事。
可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却一无所获,这也不合适啊。
州城酒楼里,一群外地商贾连连叹气:“本想着他们这做事靠谱,没想到横插一杠子,做什么火器。”
“那些作坊也是,宁愿不赚钱,也要做官府要的物件。”
其实本想说纪楚的,但这人没敢,只好用官府代替。
“其实还是有货出来的,就是比较少。”
“说是按照订单前后顺序排,等我们拿到货,到猴年马月了。”
“反正我家是一定要买到的,明年四五月份装船,买不到缝纫机,货物肯定不够。”
四五月份装船?
不少人都看过去,惊讶道:“你家做海外买卖的?”
“是啊,海外不少小国,最喜欢咱们的布匹,需求极大。”
沿海一带在做外面的买卖,大家都知道。
可多数人还没接触过。
又听说那边银矿不少,把货物放下,直接能拉银子回来,更让人艳羡。
转转手就是大买卖,怪不得他家着急。
各地船只想要启航,不是看东家的意思,是看风向看天气,错过一季,就要再等一年,怪不得他家着急。
众人感慨连连,看向彼此的眼神,忍不住带了戒备。
这都是跟他们抢缝纫机的人!
必须想办法比过他们!
这些商贾能在各地做大买卖,甚至还有能航海的商船,家里必然不一般。
既然明面上的手段使不成,只能让背后的大人物们走动走动。
于是,虽说是冰天雪地的西北十一月份,还是有无数书信送过来。
想要曲夏州廖知州,户司主事,工司主事帮帮忙,让他们提前拿到货。
当地人还感慨:“以前到十月十一月,咱们街上都没什么人了,尤其是下面各县。”
“现在好了,道路修好,穿得暖和,什么时候街上都有人在做事。”
这也不是抱怨,毕竟在家待个三四个月,谁也受不了,还是如今的日子好过。
卓主事却看着一沓没拆的信件,忍不住道:“放在以前,十一月道路不同,通信基本就断了。现在通信方便,就给我出难题。”
谢富实在没办法,小声给上司出主意:“大人,这么多书信,不能不看吧,不管能不能行,总要给他们个说法。”
卓主事有些焦躁,竟然有点想发火,最后双手一摊:“晚了,一两月都没处理,现在再管,也没用啊。”
户司这边把事捂着,装作看不到,其实也好理解。
能处理还好,处理不了,就等事情自己消化。
按理说,这也是事缓则圆,不能说卓主事这方法不对。
但如今的曲夏州毕竟不一样。
一座工业作坊园,就让它脱颖而出。
这里牵动太多人的生意跟生计。
停了缝纫机等物,对大家的影响太大。
等到廖知州都收到不少信件时,外面对工业作坊园减产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其中最为突出的,肯定是永锦府。
永锦府的官员直接道:“你们工业作坊园的不少道路房屋,都是我们去修的,如今缝纫机却提供不了,这合适吗?”
“不接订单就算了,怎么之前的订单还要推迟?”
“他们曲夏州欺人太甚!”
这当然是他们内部的讨论的,可众人越说越憋屈,只觉得这些年被曲夏州压制得太厉害的,实在难受。
以前提起陇西右道,最出名的就是永锦府。
他们生产出来的布料在整个陇西都极为出名。
曲夏州以前还不如咸安府,跟其他两个州比,同样毫无优势。
这几年过去,眼看着曲夏州越来越好,今年的税收相比,已经超过永锦府了。
税收比不过,人才也比不过,多少厉害是数科学者,以及厉害的工匠,基本都往曲夏州跑。
说什么离得近,那边对工匠还好,肯定过过去啊。
如今谁人不知,养好工匠跟数科学者,就能有新发明?
平临国其他地方,已经逐渐有新发明了,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好用。
要问官员们,为何注重这件事?
自然因为他们这些长官的评比,都靠这些政绩啊。
否则为何每年都要比较,为何还要把陇西右道拿过来说事?
都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是什么?
这是断他们的官路!
断他们升职的路!
再加上前段时间,纪楚还被皇上特封为朝请大夫,很让人眼红啊!
看着人家曲夏州的官员,一个个手握政绩,任期一满,必然升迁。
听说人家下面沾桥安丘两个县的县令,今年任期也满了,直接被调到要职。
再多看看他们?
多少年都没变动了。
就连从曲夏州调到永锦府的学政,听说都有更好的去处。
为何?
因为那位学政,就是最开始同意曲夏州数科自己发展的那位大人!
现在多少地方,都求着他过去?
一想到这,不少官员只觉得心里难受。
都是当官,凭什么他们那么幸运,能在曲夏州?
“尤其是卓吉利,他的运气太好了,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遇事就会躲,可偏偏上司厉害,下属也厉害。”
卓吉利,就是曲夏州户司主事,现在什么信件都不看那位。
至于说的上司下属。
指的自然是如今在户部任职的裴大人,以及升为通判的纪楚。
就连现在的手下谢富,都是个聪明的。
听说户司左都事还空着,大把人抢着要去,这被挑出来的,肯定很有能力,还能继续辅佐他。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卓吉利运气好,还当了曲夏州户司主事。
再加上如今的永锦府不如曲夏州,很让人丢脸,还影响前程,这才有如此多的抱怨。
而缝纫机等订单延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大家的怨气都激发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要让曲夏州给个说法。
临到年末,陇西右道的永锦府跟咸安府开始抗议。
觉得曲夏州的做法不妥当,一定要让他们先把自家缝纫机订单先做出来。
意思就是,你们要做火器,这事重要,我们肯定不阻拦。
可你们缝纫机等物的订单则要优先我们,不能按照订单的排序。
这算对我们的补偿!
而且你们户司主事怎么回事,提了多少次,他都不回信的?!
两拨人闹到廖知州面前,纪楚才知道这回事,再听听他们的抱怨,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事看似冲着卓主事,其实就是表达对整个曲夏州的不满。
永锦府那边还说,咸安府呢?
李师爷倒是明白:“您忘了,蔡夫子是他们那的人。”
前些年那会,可是各地求着咸安府,想买好用的器械物件。
但如今这个美名却是曲夏州的。
让人如何不窝火。
提起跟咸安府的交际,都要追溯到洽谈油菜买卖那会。
当时前来谈合作的,正是差点成为纪楚上司的咸安府户司安左都事,也是如今的咸安府户司主事。
纪楚跟他交集不多,但这位是蔡夫子的好友,两人多有往来,所以大概知道他的近况。
要说曲夏州,乃至整个陇西如今都有种油菜的,对他们几个地方来说,已经算正常收益。
经过这几年发展,几个地方的油价也很平稳,买卖到周围各地价格也不贵,也跟当初安都事的洽谈有关。
现在都说,陇西油价看右道,右道油价看曲夏,就是因为当初大家定好的议价方法决定的。
按理说奠定了这样的基础,安都事居功甚伟才是。
可听蔡夫子说:“他们衙门那边不太满意,觉得油菜籽的价格有下降空间,还觉得他们是买家,所以定价权应该在他们手中。”
当年安都事回去,就被上司训斥过,觉得他办事不力,没有给好脸色。
事实证明,他们商议出来的方法,或许让磨油作坊没有惊天利润,但各地种油菜的农户却是能得到实惠的。
不会让他们辛辛苦苦一年,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因为这件事,那就罢了。
安都事顺利升为户司主事。
偏偏安都事跟蔡一繁关系不错。
曲夏州刚扶持数科那会,他们那边便后悔了。
发展到如今,更让人不可思议。
听说曲夏州工业作坊园的税收,已经超过油菜加上棉花,甚至主粮的田税,更让人坐不住。
“你当时怎么不力荐蔡一繁做官学夫子啊。”
“你跟他关系那样好,为何不能让他回来。”
“就是,安都事,你再去努努力?”
安都事哪有脸努力。
他又不是没去过曲夏州官学,又不是没见过蔡夫子的伯乐纪楚。
当初纪楚力排众议,要让匠人进官学当夫子,还为此专门要一个官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着急。
那会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妥当。
现在做出成绩了,开始羡慕了,开始要人了?
大家谁有这个脸?
能跟蔡一繁继续做朋友,都是人家大度。
蔡一繁出的那本书,他也看了,这才明白人家有多少学问,根本不比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人差什么。
在数科的造诣上,远比他们厉害得多。
歧视非科举出身的人,确实是他们的错。
其他人却不管那么多,就指望安都事说说情,看看能不能让蔡一繁回来,在咸安府也建个工业作坊园。
或许分给他们一些订单也可以。
实际上,蔡家基本已经搬到曲夏州,彻底在那边定居,根本不可能回来。
人家在那边有学生,有朋友,还有同僚,何必再回来?
总结来说,永锦府觉得曲夏州抢了他们陇西第一的名头。
咸安府觉得曲夏州占了他们工业美名的称号。
然后影响他们升迁。
廖知州,纪楚,景主事听了之后都沉默了。
两人齐齐看向纪楚,意思很明显。
这分明也是对纪楚的嫉妒啊。
先是升官,然后又给了朝请大夫的名头。
所以各地躁动不安,觉得这些功绩若在他们那,他们也能升迁这样快。
纪楚岂会看不明白,如果直接针对他的话,那也就罢了。
不用他多说什么,身边人都会帮忙反驳。
偏偏是针对卓主事。
而且卓主事这事做得确实不算妥当。
各地前来寻求帮忙,他只字不回,有逃避的嫌疑。
廖知州道:“咱们州户司的差事他做得很好,也能胜任这个职务。”
潜台词纪楚跟景主事都明白。
就是对外不太行。
还是那句话,这若是个普通的州,卓主事完全够用的。
偏偏曲夏州在风口浪尖上。
大家只觉得他们曲夏州官员好升迁,也不看看大家都要做多少事?
哪个不是起起伏伏的,颇受折磨。
如今不回各地的信件,都会被拿出来指责。
卓吉利赶来的时候,连连叹息,他身后右都事谢富安慰道:“大人,您不用太担心,这次肯定是要想个解决的办法。”
“能有什么解决之法,他们想要更多缝纫机,还想先拿到,根本不可能。”
“原料不够,都说多少遍了。”卓主事心里打鼓,可还是把实情说出来。
别看内里的细节他说不明白,可事情的根本,就在于订单太多,不能满足所有人。
而且原料不够,大家再怎么挣,都是那个结果。
而且工司景主事那边还有更重要的话讲。
“剩下的矿产也不太够了。”景主事直接道,“等到年后,肯定匀不出商业订单的。”
曲夏州干脆把冲突的两种订单,称为商业订单,以及火器订单。
卓主事则道:“完了完了,我完了。”
更有人要弹劾他了啊!
廖知州还在补刀:“永锦府跟咸安府还算小麻烦,咱们到底离得近,可以好好说。”
“江浙那边的织造局已经上书到京城了。”
廖知州跟新皇的关系自不用说。
看来是新皇那边私底下透露的。
说是影响了明年四五月份布匹出海,订单已经签下,倘若不按时交货,就要赔偿一大笔。
更说已经多次给曲夏州户司主事写信,但一直没有回应。
还是那句话,平临国承平日久。
除了边关之外,很多人对打仗没有概念。
这也是去年曲夏州百姓极为恐慌的原因。
大家都觉得根本打不起来。
实际上,越是这种想法,越是危险。
否则为什么想要重整武备的事,会极为难做。
因为真的会打仗这件事。
被边关将士们挡着,一挡就是几十年,根本没人发现,如今的和平是用什么换来的。
更意识不到,再不发展军备,那就晚了。
其实即便是曲夏州的官员,也不是各个都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身处更安全地方的官员百姓,自然更是如此。
这才有朝中的各项角力,也有大家疑惑,为什么不先赚钱,为什么不再等等的疑惑。
也并非是大家蠢笨,实在是目光所限,承平日久,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打仗了。
卓主事一屁股坐下来。
他没有回复的信件里,还有这个?!
江浙的织造局每年贡献大量税银。
他怎么把这位也得罪了。
廖知州稍稍摇头,没有再说,只道:“火器订单不能停止,边关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的。”
“商业订单也要解决。”
纪楚看看廖知州,上司都是即要又要,果然一样的!
不过廖知州喊他们过来,也是寻个解决之法。
纪楚没有多说,则是看向景主事。
依照景主事的聪明,他必然有方法,可对方反而看向纪楚:“这事,要纪通判帮忙。”
两地官员弹劾。
加上原料短缺。
让纪楚帮忙?
纪楚等着景主事继续说。
“用你的名头,吸引大家主动送来矿产。”
纪楚心里虽有预料,但听到之后,还是叹口气:“好吧,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别说卓主事不明所以,廖知州都摸不着头脑。
曲夏州最聪明的两个下属,在打什么哑谜?
纪楚笑:“他们不是羡慕咱们曲夏州税收高,官员升迁快吗。”
“也不看看咱们每日要做多少事。”
卓吉利连连点头。
说得没错!
手下谢富也点头,他在其他地方做过官的,只有曲夏州连轴转啊。
“既然这么闲,不如让他们多做点事。”
纪楚跟景主事对视一笑:“把原料问题抛给他们。”
意思就是,让纪楚出面,直接告诉所有人原料紧缺。
可煤矿铁矿都很敏感,他们曲夏州得来不易。
想要商业订单快点做完?
好啊,那你们帮我们解决原材料问题,我们就给你们产品。
别说我们霸道,这不是给你们表现的机会吗。
有谁还不知道,跟着纪大人做事,很容易升迁?
拿着纪楚这个名头,让永锦府跟咸安府去帮他们奔波。
若能把事情做成,自然有你们的功劳。
什么?
不想做?
那还酸什么。
那还计较什么啊。
订单就等着吧,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困扰卓主事多日的事终于有个答案。
用纪楚的名头,直接吸引大家做事!
想升官吗。
想被新皇重视吗。
想让本地税收增加吗!
那就跟曲夏州一起做事啊。
路都指好了,想做就做。
谢富那边小心盘算。
瞬间觉得,纪通判跟景主事太黑心了吧。
让人心甘情愿帮自己做事,名头还这么好听。
但那些人会上钩吗?
肯定会的。
不管为了订单,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都会努力帮曲夏州弄来更多矿产。
这边有廖知州坐镇,更不会被新皇忌惮,还能被新皇看到。
一石三鸟,实在太厉害了。
他就说!
应该告诉纪大人的!
纪大人肯定有办法。
果然,赶在年前,先把原材料不够,等到年后所有商业订单都要暂停的消息传开,两地官员,以及各地商贾全部哗然。
之前只说订单会做得慢,现在直接暂停?
这合适吗?
不合适,那你要跟火器订单抢原料吗?
你敢吗。
接着,就听曲夏州通判纪楚说了请求。
曲夏州继续解决矿产不够的问题,希望同僚们能有所帮助。
帮纪楚做事!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解决原材料虽难,但能帮纪楚做事更难。
帮他做事,就意味着有升官的机会。
球已经抛出去了,就看谁敢接受。
不是抱怨没机会吗,机会来了,能不能抓住,只看你们自己。
平息这些风波过后,纪楚还看到前来州城参与三年大考的几个县令。
其中就有沾桥安丘两地的县令。
两人看到纪楚之后,皆是十分热切。
纪通判!
终于又见面了!
可惜他们不能说太多,因为纪楚要启程前往西北常备军。
目的,押送第一批制好的手榴弹。
从十月三十开始制作,如今十一月三十,共制成六千枚。
以及少量的火铳,跟两门火炮。
说起来,外面的风风雨雨,其实都因为这些火器制作。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说,曲夏州官员根本不理会,甚至本地工匠也不理会。
这些,才是真正保命的东西。
送到常备军,更会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
安丘沾桥两位县令依依不舍目送纪大人离开。
真想跟他多说会话啊。
不管是安丘的朱吉胜,还是沾桥颜骥,都是从纪大人手中接过的职务。
越在那两个地方待下去,越知道纪大人留下的班底到底有多好。
两人今年都是三年任满,前来大考。
可他们都信心十足。
谁让他们接手的是沾桥跟安丘啊。
不知道多少同僚羡慕得要命。
他们两人心里更是明白,自己考核顺利,多因为按部就班,萧规曹随罢了。
这种情况下,肯定想跟纪大人多说话多聊天。
才能表达他们的憧憬之情!
可惜纪通判已然冒着风雪离开,暂时没给他们机会。
没关系,等他回来再说!
纪楚现在,则想着边关的岳将军,对于这位大将,他还是非常敬佩的。
自己跟岳将军通过许多次信件,这还是头一回去见真人。
希望他带去的手榴弹,能帮助常备军少牺牲一些士兵。
让今年的边关百姓,依旧过个好年。
过年了,谁也不想出什么大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