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知花裕树到家的时候,波本刚做好晚饭。

可爱金渐层穿着他的海绵宝宝围裙,对着他笑了下,“去洗洗手吧,晚饭煮了你喜欢的鱼汤。”

心情茶壶从卧室挪到了餐厅,在岛台上圆滚滚站着,身上刮着急促的小风,发声器轻轻唱着“怀着忐忑的心情跳踢踏舞~”。

安室透已经习惯了这只茶壶乱报天气预报,没有在意。

他隐约感觉到知花裕树今晚似乎有点兴奋和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打开知花裕树拿回来的背包看了下,里面只有一个抽象得看不出来形状的黏土制品。丑得很有新意。

安室透沉思。

花他不会被无良商家骗了吧?

公安警察的神色严肃起来。

这些经济罪犯越来越放肆了,得找时间和上司提一提,让生活安全部生活经济课和搜查二课的警察抓得更紧些。

知花裕树洗完手,和安室透一起在餐厅落座。葡萄酒盘在餐桌另一头睡觉。

家里只有两个人,除了心情茶壶乱七八糟地唱着歌,没有别的声音。

知花裕树怕茶壶的背景音影响他分辨波本的心声,把茶壶也暂时关闭。

餐厅顿时更安静了。

知花裕树平复了下心情,开启【心声识别】,技能每次发起的持续时间是30分钟。

他没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问:“波本,你是怎么看我的?”

这个问法似乎太过宏观,他紧张地补充:“我是你的朋友吗?”

自从确认波本是直男后,知花裕树便单方面将波本当成了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在他心里的份量也越来越重。要说他完全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看法那当然是假的。

只是波本这个情报人员最擅长骗人,再加上他又是公安卧底,很难让人猜出他嘴里到底哪一句是真话。

知花裕树不擅长骗人,自然也不擅长分辨谎言,所以他一直将这些想法压在心底。

现在有了【心声识别】就不一样了。

人是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他可以不相信波本的嘴,还能不相信波本的心吗?

波本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问,短暂的愣怔后,夹了两块胡萝卜到他碗里。

“你别挑食的话就是。”他笑了笑,在鱼汤的香气里,略下垂的眼尾柔和又真挚。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在说:[当然,如果不是你救了景,又替我隐瞒身份,我现在的处境大概会很艰难吧。你当然是我的朋友,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知花裕树根本压不下去上翘的嘴角。

他是波本很重要的朋友,嘿嘿。

不过景是谁?还有隐瞒身份……等等,波本不会知道苏格兰还没死吧!

他是怎么发现的?!自己的伪装那么好,明明毫无破绽!……算了,不重要,发现就发现吧。

安室透表情无奈,“快点先吃饭吧,鱼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怎么这么开心?]

知花裕树忍不住反复确认。

“波本,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波本,我对你很重要,是吗?”

“波本,其实就算我挑食,你也不会把我踢出朋友行列的,是这样吧?”

安室透被他问得哭笑不得,又觉得他这个眼睛亮晶晶追问的模样十分可爱,只能不停“是是是”。

一顿饭吃了快半个小时,知花裕树才喝掉最后一口鱼汤,用舌尖卷走沾在唇上的奶白汤汁,心满意足地说:“我吃饱了。”

安室透的目光落在他水润润的唇上,淡色的唇瓣因为水渍变深了,饱满如樱桃般。

他迅速移开目光,心头却仍然控制不住地划过一闪而逝的想法。

[好润,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味道。]

“我来收拾,你累的话先去洗漱,早点睡。”安室透掩饰般地说。

知花裕树顿住,缓缓看向安室透。浅金发男人没有对上他的目光,他在收拾餐桌,温暖的灯光下,他的神色动作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心声识别】的时间已经到了,知花裕树听不到波本此刻在想什么。

但他确实在【心声识别】的效果消失前听到了一句话。

是听错了吗?知花裕树紧张地想。

也许波本说的是别的东西。是他又在草木皆兵。

应该是这样的。

波本一个直男,总不可能是想亲他嘴唇吧。

他可能是想吃鱼,馋得了。

都怪自己,吃得太开心,没给波本留几口,都把人馋得开始胡思乱想了。

……

知花裕树被吓得半个月没敢出门。

千代田医院那边现在有苏格兰负责,苏格兰比他靠谱多了,所以他不去也问题不大;波本似乎察觉到了他有点躲着他,但是还不确定的时候就被朗姆派去做任务了。

纯情报任务是不需要知花裕树这个搭档帮忙的。

知花裕树闭门思考了半个月,经过对自己的反复洗脑,逐渐觉得肯定是自己又犯病了。

恰好boss又发下一个考核新人的任务,知花裕树被派去德意志待了一个月。

回霓虹前刚好赶上德国慕尼黑啤酒节,知花裕树现场感受了一番酒精狂欢下纯兄弟情的震撼洗礼。

没错,这是个直男当道的世界,男同是少数,他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回国后,又赶上夏目阳平的官司结果出来。

在道德水平极其低下、业务能力极其强大的古美门律师的努力下,结果是判五缓三。

知花裕树和波本一起祝贺了夏目阳平,夏目阳平的好友远山贵之和三枝成美也来接他。

两个好朋友勾肩搭背地在三枝成美的吐槽声里走远。

对嘛,这也是模范直男朋友。

知花裕树进一步放下心。

他决定再试一次,还是从波本开始,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这次一定要彻底洗清他和波本纯洁的友谊上蒙的阴影,证明波本的清白。

像上次那样问结果不够直观,知花裕树决定这次下点猛药,一口气治好自己的ptsd。

……

“波本,我先去洗澡了!”知花裕树探头和在起居室对着笔记本电脑办公的波本说道。

“嗯。”安室透回了声,看着知花裕树缩回脖子。

他松了口气。

看起来去了德意志一趟,知花裕树又恢复正常了。前段时间知花裕树忽然把自己关进房间,也不怎么搭理他,安室透一直担心他会再次变成刚见面时那种自闭的样子。

为此他还仔细反省了一番,是不是那天晚上回答知花裕树的问题时说错了什么话,惹他生气了。

现在又愿意跟他说话了,那应该不是。

真是难懂的心理,如果能有人出一本《莱蒙心理学》的书就好了。

桌子上放着知花裕树不久前打开的从德意志带回来的小麦啤酒,安室透喝了一小半。

味道还不错。

当前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夜深了,周围很安静,安室透专心处理公安那边的事情。

他并不担心知花裕树会看到。一方面对方心知肚明他是公安卧底,另一方面知花裕树为人非常有边界感,不会私自窥探他人的隐私。

用他自己的话说,做这种事很不礼貌。

葡萄酒游到他的电脑后盘起身子看了他一会儿,又盘卧下去呼呼睡起来。

这条蛇的作息还是这么古怪,安室透瞥了它一眼。

他一直怀疑这条蛇是组织实验室搞出来的变异蛇,不然不会习性和普通银环蛇差这么多,甚至具备部分智力,非常认主。

组织的实验室到底在研究些什么?这条蛇身上的变异会和莱蒙有关吗?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下。

[波本,来浴生室]

安室透笑了下。

浴室就浴室,卫生间就卫生间,哪里来的浴生室。

他走到浴室门口。毛玻璃上水汽氤氲,隐隐透出一个人的轮廓。

安室透敲了敲门。

“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莱蒙。”

里面含糊地传出声音。

“波本,你进来一下。”

进去吗?

安室透握着门把手犹豫道:“你确定让我进去吗?那我开门了。”

里面没再传出声音,安室透感觉不太对,怕知花裕树出什么事,不再纠结,干脆地拉开门。

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一窒。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酒香。

知花裕树靠着洗漱台垂下脑袋,身上那件轻薄的真丝睡袍沾了水,不,沾了溢出的酒液黏在身上,勾勒出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轮廓;鬓发黏在额角,鼻尖凝着汗珠,或是别的什么,睫毛轻轻一颤,伴着喉咙里无意识般的一声“唔”。

雪色的皮肤因为酒液变了颜色,浴室顶的白炽灯轻易地穿透满室的潮湿、粘腻……银发男人伸出嫩粉的舌头舔着唇周的液体,一下,又一下。

最后像是终于意识到有人闯入了他的领地,他扭头,歪了下脑袋。

动人的眼眸里像是有春日清泉潺潺而过。

“波本,我好像把酒弄洒了。”他轻声道。

似乎是醉了,他的嗓音和清醒时有些不同,每一个音调都像是带着把小刷子,在心口一扫,麻痒与战栗便传遍四肢百骸。

要命。

……

虽然这件事说出来没什么光彩的,但知花裕树毕竟是肉文男主,勾引人的办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系统曾向他解释过,为了提高身体的适配度,他们特意挑出了这具同他原本的模样一般无二的身体把他送进来。

所以没有人比知花裕树自己更清楚怎么样最好地利用这具身体,怎么样展现他最诱人的一面。

不过他不是真的要勾引波本,所以没必要做得太过火。只要稍微露出一点那样的情态——别有所图的人自然禁受不住,但直男最多会觉得这人有发酒疯的危险,很麻烦。

于是知花裕树换上轻薄的睡衣,调好浴室的湿度、温度,以及灯光,最后将酒洒在身上,假装生了醉意。

他的酒量不好琴酒和伏特加都知道,波本事后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万事俱备,他将波本叫到浴室。

以前不是没有过他忘带换洗衣物麻烦波本帮忙送进来的情况,但知花裕树从未这么紧张过。

“波本,我好像把酒弄洒了。”他用这句话来解释这个场景出现的原因,并用黏糊的语调暗示对方自己已经有了醉意。

这样的话,他一切反常的行为都能用醉酒解释。

假如波本没有别的想法,那明天他们还是好朋友。

在波本愣怔的瞬间,知花裕树再次启动【心声识别】。

一声喃喃直接撞上耳廓。

[好诱人]

知花裕树:“……”

没事,他的诱人是客观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安室透走进浴室,拿起洗漱台上只剩点底的酒瓶看了眼。

竟然是瓶波本威士忌。

是他的代号酒。

代表着他的代号酒落在了知花裕树的身体上,他的胸口、锁骨、喉结、鼻尖、唇瓣……又被舌头卷入腹中。

安室透缓缓闭了闭眼,哑着嗓音道:“你喝醉了。”

[沾了柠檬味的波本威士忌会是什么味道?]

[这家伙知道就这么把别人的代号酒洒在身上多危险吗,多少有点自觉啊。]

选择波本威士忌自然也是知花裕树故意的。

直男的话,看到朋友喝自己的代号酒应有的反应不该是“哇,他喝代表着我的酒,有品位!”吗?

反正之前知花裕树看苏格兰喝冰镇柠檬水以及柠檬琴酒就是这种感觉。

会有直男看到好友身上出现自己的代号酒,心里是波本这种反应吗?

危险。

什么危险?

波本在想什么?

身体盛酒的play知花裕树不是没试过,他也确实在暗示这个。

波本所想的危险会和这个有关吗?

只凭这两句心声不能断言。

知花裕树还特意给波本留了打开的小麦啤酒,这点酒不至于让波本喝醉,但能让他放松神经,展露出更多真实想法。

“我帮你擦擦。”

安室透将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先帮你擦下脸,别乱动。”

知花裕树安静点头,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靠着洗漱台。波本手里的毛巾落在他鼻尖,他下意识一颤,忍住了想逃走的冲动。

安室透的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的洗漱台,将他困在了洗漱台和身体间。

这个姿势,知花裕树的目光恰好落在对方的下巴和喉结处。

安室透目前的表现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神色、动作,就连心声也没再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仿佛开门那瞬间受到冲击产生的想法只是错觉般。

公安卧底的自控力确实不得不令人佩服。

可身体的本能反应最难压下。

知花裕树微微垂眸,波本那部分的存在感很强,就算是宽松的裤子也掩盖不住。

男性的那里是很容易有反应的,多蹭几下,没感觉也能硬薅出感觉,甚至还有早晨那种无意识也能起来的情况,所以此前知花裕树从不会将这个作为判断别人是不是直男的根据。

但是这次他完全没有碰波本。

他只是把波本威士忌洒在了身上一部分,靠在洗漱台这里而已。

然而波本立了,这个程度,应该是完全立了。

直男真的会对朋友这样吗?

“抱歉。”安室透注意到了知花裕树的视线,他自然清楚身体的反应。

无论理智上如何挣扎,用多少次卧底守则提醒自己,客观上,降谷零承认,知花裕树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确实是这样。

一个男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必须要控制这种吸引力只停留在身体上。

不可以卧底失格。

也不可以喜欢上景喜欢的人。

“我会处理好的。”安室透的嗓音越来越哑,近乎不成语调,“先把你弄干净,送你去睡觉。”

[幸好花喝醉后还算听话,也没有乱动]

公安卧底的防守太严密,连心思想法都严密控制,可知花裕树一头钻进死巷子,一定要弄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对他抱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要冲破公安卧底的防线,彻底挖出他脑中最不堪的隐秘。

或许是空气中的酒气闻多了真带上三分醉意,知花裕树近乎冲动地扯住了公安卧底的黑领带,将人拉向自己。

穿着单薄睡衣的银发男人身体略微后仰,靠着洗漱台,浅金发男人身上的白衬衣也在连番动作里沾了水,隐隐透出小麦色的皮肤。

头顶的白炽灯将光打在背脊,阴影又将身下人笼罩。似乎是想要逃离,却被领带牵制住动作。

浴室里被知花裕树刻意弄出的水汽渐渐散去,气温转冷,洗漱镜上的薄雾一点点在镜面爬远,消失。

重见天日的镜面如实映照出眼前的一切。

精瘦的腰微微后弯,白皙的手指撑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是小麦色的手指,近乎相反的色泽仿佛马上就会交融。

紫灰色的眼眸目光沉下去,风暴翻搅在眼底。

手里的毛巾被丢掉,手指从上抚摸至下,最终克制地留在腰间,托着银发男人身体后仰的重量。

知花裕树的目光自喉结往下,落在那处凸起的地方,黏黏糊糊问:“你想睡我吗,波本?”

好像忽然爆炸了一样,无数的念头闪过。

[好软的唇瓣,分开后把舌头放进去会是什么感觉?]

不行。

[想]

不行。

[在床上他会发出更好听的声音吗?]

不行。

[想像之前那样,抱着他入睡]

不行。

[好喜欢他]

不行。

不行。

……

冷静,降谷零,你是公安警察。

冷静。

尽管一时间妄念疯长,但公安警察的理智迅速占据上风,他排除掉心中和知花裕树有关的一切念头,用警校时的所学帮助自己维持冷静。

【警察要带着荣誉感和使命感服务国家与国民……】

他缓缓垂下眼睫,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封锁。

他的身体从始至终都和知花裕树保持着距离,即便蹭到有些痛,也克制着没有用照顾醉酒者的借口轻蹭舒缓。

安室透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声已在他最想要隐瞒的人面前摊开。

而且【心声识别】只会识别和使用者相关的心声,安室透的克制否认被尽数筛选,呈现在知花裕树面前的只有那些与他相关的、染着绮丽色彩的疯狂想象。

知花裕树身体轻颤。

他垂着脑袋,嘶哑着声音道:“滚。”

知花裕树其实清楚,人的想法瞬息万变,【心声识别】捕捉到的可能只是对方万分之一瞬间的闪念,但它既然捕捉到了,就说明波本确实这样想了。

什么直男会对朋友的身体产生这样的想象……波本就是想睡他,就是想把他压在这里不停侵犯。

知花裕树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浑身竖起尖刺,反复重复着“滚”“滚开”“离我远点”,用力将波本远远推开。

近乎神经质的反应。

安室透一惊,顿时抛开所有想法,“花,你怎么了?”

知花裕树抬眸看着他,眼尾像烧起来一样红,怒意不停翻涌,“滚出去!”

安室透意识到,他因为自己的反应生气了。

此前他早上有反应的时候对方甚至还兴致勃勃提议过给他帮忙,那时候知花裕树大概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反应是因他而起,这次他察觉到了,所以气成这个样子。

无论对谁,这种情况都十分冒犯。换作他自己,恐怕早把人狠狠揍一顿了。

安室透无可辩驳。

“好,我先离开,你记得拿毛巾擦干身体,快点回房间。”

天气开始转冷了,安室透担心知花裕树穿得这么薄,又被水弄湿,不注意一下很容易感冒。雪莉还特意提醒过他让他看好莱蒙,因为他生病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用药,很麻烦。

但是也不能多说,不然知花裕树一定会故意跟他反着来。

安室透离开浴室,垂下眼眸,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唇。

都是他的错,现在只希望莱蒙明天酒醒能忘记这件事,或者至少清醒过来后愿意听他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确实对莱蒙的身体产生了欲望。

好吧,好吧,放弃挣扎——

他喜欢他。

他承认。

自己卧底失格了。

还以为能靠理智永远隐藏,没想到被撕开的这一刻,这般狼狈。

安室透转过拐角,靠在墙上,手臂抬起来挡住眼睛。走廊没有开灯,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晚风拂过浅金色的发尾。

对不起。

他在心里轻声道,尽管知道对方未必愿意听。

无论如何,他要听着知花裕树回到房间才能放心。

至于明天的事,只能听候明天的审判。

……

知花裕树压根不想再搭理波本。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他便开车离开了裕树小屋,直奔米花町。

他心里没来由地恐慌,需要什么东西来帮他稳定下来。

邪恶波本就是邪恶波本,是他对这家伙道德水平低下的程度认识不够清楚。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挚友肯定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