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显然吕琼华不是那种声势浩大, 却很有章程的,锦娘看了她做的账目,忍不住夸道:“你这般记的很好, 一目了然。”

“多谢娘夸奖, 儿媳愧不敢当。”吕琼华很高兴得到婆母夸奖。

锦娘笑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吧。怎么样,身体能吃的消吗?”

其实吕琼华以前所谓的病也就是心病, 现下丈夫仕途正好, 婆母疼爱,她整个人状态都很好。况且她那个院子大部分都是她的人, 只不过计算支出,领钱就好了。

所以, 听锦娘问起, 吕琼华连忙点头:“还好。”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个儿比我清楚, 若是不舒服就千万别逞强,平日你爱吃什么就和小厨房的人说。”锦娘道。

吕琼华轻咳了一声:“小厨房烧的也都是我爱吃的菜,昨日还多添了一碗饭呢。”

锦娘打量了她一眼, 看她气色的确不错, 微微点头,“这就好,我们家里人不多,你千万别客气,想要什么同我说一声就好。”

这些话吕琼华听着很熨帖, 随即又支取了下个月的银子, 这是望月居下人月钱和饭钱,一共十六贯。家里米面油鸡蛋柴火都是已经有的,这些钱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充裕的了。

毕竟吕琼华每个月还有五贯的月例银子, 她在标准餐之外想吃些什么,自己花钱买也便宜。

如此,锦娘家里一年生活开支和下人月钱也要五百贯的支出。

就这还不算给孩子们的月例银子,也得二百多贯,幸而宁哥儿的俸禄也有二百贯,勉强打平。

再有园子里的树木竹林花都可以卖钱,也能抵挡一笔开销,如此才能攒下钱来。钱不能太节省,既要开源,也要节流,最重要的是不能浪费成自然。

锦娘自己有私房,完全是自己做的绣品如观音绣像,花鸟屏风这些,蒋羡则是润笔费,如此铺子佃租的钱才能都攒下来。

像吴县的铺子,将来指不定鞭长莫及或者经营不善,趁着能赚钱的时候攒下一大笔钱,日后也不贪心,能够处理的就处理掉。

中秋时,汴京绒线铺大赚了一笔,半年就有一万两现银。

蒋羡和她一起把钱抬到地窖里,蒋羡还想:“这般下去,还不知晓赚多少呢。”

“这些都只是因为你们父子在朝堂做官,拿着你们的帖子往来畅通无阻,掌柜的也不敢拿钱逃跑,否则普通商人要做生意可是不容易啊。现下我们是从湖州贩生丝来,所以便宜,日后若是不便去湖州,货源不便,还不如关了铺子,要些赁钱。有本事的人能够赚钱,没本事的人做生意恐怕会破产。”锦娘道。

赚钱,但是不贪钱,蒋羡想娘子真的是不被欲望驱使。

但是,他也好奇道:“那娘子你觉得攒多少钱就可以不必如此了。”

“至少十万贯吧,我的目标就是十万贯。”锦娘不好意思一笑。

日后两个儿子要分家,便是分产业,铺面田地生意下人这些分,但钱便是她们夫妇自己用的,有钱在手,两个都有底气。

至于他兄弟二人,会打理产业的人,自然蒸蒸日上,不会打理的人,反正有田地,也不会饿死。

蒋羡看着妻子道:“没想到你想的那么远。”

且妻子的所有规划都带自己。

“肯定啊,这般你也放心不是。”锦娘看向丈夫,她可是很了解自己的丈夫的。

蒋羡靠在锦娘肩膀上,“只要跟着娘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锦娘笑道:“是我跟着你,才能安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夫妇二人很是甜蜜,次日旬休,蒋羡还特地给锦娘画了一幅画像,画的十分精致,锦娘看了感觉跟开了美颜滤镜似的,不过她还是挺喜欢的。

等画了画像后,锦娘索性就让人在花谢摆饭,把筠姐儿一家和宁哥儿一家都叫了过来。她们来的很快,蒋羡道:“今日是你娘用私房钱请你们的。”

锦娘笑道:“正好前几日有人找我买了八幅牡丹绣屏,赚了些钱,就请大家了。”

吕琼华看向婆母,她没想到婆母还有这番手艺,并且毫不讳言的说出来了,因为她女红不是 很好,所以见婆母挂的各种绣像都觉得非常惊叹。

“娘,您看您,只要有好事,准想的起我们。”宁哥儿道。

筠姐儿也道:“就是。”

她女红其实也不错,可她从来没有娘那种真正做刺绣赚钱的进取心 ,娘是真的有事无事都在做,每每都赚一笔,这些不属于家里的铺子田地,故而属于私房。

吃完饭,锦娘还给大家各自送了一份礼物,宁哥儿得的是一罐橄榄,吕琼华和筠姐儿得的是一柄团扇画,定哥儿得的是一对金鲤鱼,魏七郎得的是四缝五皮皂靴,皎皎和寔哥儿得的都是一把油伞,寔哥儿还另外得了一个木口哨,是别人的搭头,蒋羡得的是一顶翠纱帽。

礼物不算贵重,但主要是给个小惊喜。

吕琼华很喜欢扇画,“这一柄扇子就是一处景致,真好看。”

“我也觉得这扇画挺好,东华门那边都抢呢。”锦娘笑道。

吕琼华以前常常闷在家里,现在还能得礼物,她是很高兴的。更别提魏七郎了,他本来就是个隔锅香的人,欢喜的很。

再有顾家大姑娘擅长做意思作,托人送了一盆意思作来,锦娘又让人搬到花榭供大家赏玩。

这样的聚会,蒋家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两个外来的魏七郎和吕琼华都觉得很欢喜。吕琼华等人散了,和宁哥儿一起散步从园子里回望月居,还道:“娘真的很好,知晓我爱吃莲子羹,帮我装了满满一盅冰糖莲子。”

“那是自然,我娘很喜欢你的。只不过,我也同你说,我娘是那种你对我好一分,我回报你十分的人,反之亦然。”宁哥儿知晓母亲前期算是对自己媳妇不错了,连站规矩都不必,主动让她多休息,只是管自己院子。

可吕氏若是不知晓轻重,将来肯定不好过。

吕琼华看着机敏,此时却憨憨一笑:“我早就知晓了。”

宁哥儿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她披上:“你身子弱,小心受了风寒。”

吕琼华脸微微一红。

到了年底,儿媳妇进门半年了,孟夫人悄悄问锦娘:“身子如何了?”

“还早呢,她秉性素来弱,我只希望她康健平安就好。”锦娘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吕琼华前日看她脸上脱皮,还送她自制的药妆,锦娘一抹就好了。

她赚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还成日挑剔这些事情做什么。

孟夫人悻悻的。

筠姐儿和吕琼华也处的很好,二人都喜欢研究胭脂膏子,常常约在一起淘制膏子,筠姐儿教她怎么做脸,吕琼华回去也帮宁哥儿做,倒是常常欢声笑语。

锦娘就每日除了打理家务,便是女红睡觉看书,也过的很惬意。

年底,洛阳绸绒铺送了一万两来 ,佃租送了九百五十贯,汴京绸绒铺送了一万三千两来,别的一如既往。

如此,把银两和铜子儿算在一起差不多七万贯了。

锦娘不便从里面拿钱,便从体己里拿出一百贯来给全家制新衣,给下人发赏钱,办年货。吕琼华和筠姐儿算是锦娘的帮手,她轻松许多。

魏七郎过年得了三套新衣裳,两件束发的冠子,蒋羡都没带宁哥儿应酬,而是知晓他明年发解,特地让他带着趁手的文章,亲自去名士家中。

就连宁哥儿也是常常过来和魏七郎聊天,二人还回想小时候夜晚跟着蒋羡一起去访名士的事情,哈哈大笑。

本来准备进来的筠姐儿听到了笑声,终究没有进去。

丈夫曾经那般受宠,如今在自家虽然样样都好,终究没有功名在身。以前他总觉得反正魏家在,便是六部尚书对他这位宰相公子都要低一头,现下才知晓人只能够靠自己得到别人的尊重。

年过完后,吕琼华有了身孕,她今年十八,容貌正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娇怯的让女人都生怜爱之心。锦娘去信给洛阳的吕夫人,又亲自让厨房好生照看,和宁哥儿说一些宜忌。

至于吕琼华管家的事情,也依旧还是让她管着。

吕琼华也觉得反正自己只是分派活计,算不得做什么重活,锦娘看她虽然怯弱一些,但大夫说胎儿不错,遂同意了。

从望月居回去之后,锦娘和蒋羡道:“咱们俩再过几个月,就有孙子或者孙女了,在大名府的时候你还感慨日子过的快,我看现在感慨还差不多,咱们儿子都有孩子了。”

“可是娘子,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没变呢?”蒋羡是真的唏嘘,感觉一家人经历了许多,可娘子即便是做了婆婆,还是和以前一样,和自己一起存钱,每天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锦娘笑道:“就你嘴甜。”

蒋羡舒了一口气,如今朝堂算是错综复杂,身处其中,总觉得有一种平静的湖面隐藏波涛汹涌之感。

吕夫人很快从洛阳赶过来,见女儿这里有单独的小厨房,不必请安,房里堆着家里送的补品,就连太医也是一旬来一次把脉,下人无不尽心的,倒也放心了。

“娘,家里一切都好,婆母小姑都照顾我,便是夫君这里,即便我有了身孕,他也是在书房歇下。”吕琼华说到最后是由衷的开心。

“你这是嫁到难得的好人家了,可要惜福才是。”吕夫人也就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她很清楚自己一个娘家人待的太久了,反而让别人以为她不放心。

好在吕琼华虽然偶有不适,但锦娘和筠姐儿都是过来人,又很关心她,倒是很快就能帮她排解。

顺利坐稳胎后,锦娘也松了一口气。

“外婆。”皎皎在园子里放纸鸢,见到锦娘从水榭那边过来,连忙喊道。

锦娘往天空一看:“皎皎,你怎么这么厉害啊,纸鸢放的这般高。热不热,要不然送些饮子过来?”

皎皎咬唇:“我想吃乳糖真雪。”

“好,我让人给你买来。还玩不玩的,不玩咱们去正房歇息会儿。”锦娘打了个哈欠,她昨儿也没睡好,早起过来这边是吹了冷风,右眼狂跳,准备回去热敷一下眼睛。

现下天气温差太大了,早上还有凉意,中午就热的不行。

皎皎自然答应,祖孙二人回去,皎皎是去浴房重新盥洗,锦娘这边开始热敷,等差不多的时候,乳糖真雪送了过来。

“真好吃。”皎皎眯着眼睛很享受。

锦娘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往日我和爹爹说买什么,他都跟我买回来,如今爹爹成日往外跑,却总忘记。”皎皎跟锦娘说着心事。

锦娘道:“你爹爹如今要科举,自己都忙,连喝口水都难,更何况是帮你买。日后你要什么,只管同我或者你娘说了便是。”

科举要先行卷,虽说之前有蒋羡带着,但各种文会还得自己参加,自己去闯。这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魏七来说,还要拉下脸,是很不容易的。

但科举从某种形式而言考的也是心态。

到了八月,魏七郎解试过了,家中自然为他欢喜,但是他中的是别头试,省试是一道坎。在此期间,只好让魏七郎闭门读书,每日十篇诗、赋、策论包含在内写完,晚上蒋羡回来和宁哥儿一起帮他改,到了次日则把自己写的不完整,或者破题不妙的地方,再看一遍,这般循环往复。

魏七郎对筠姐儿道:“我都快被逼死了……”

这样泄气的话,让筠姐儿笑道:“别人就是想有你这个待遇还不成呢,你还是好生写,明日我帮你做脸,如何?”

有爱妻的鼓励,魏七郎才稍稍振作。

同时,定哥儿考入开封府府学,只不过宁哥儿和家里人都有另一层担心,遂让他住在家中,每日亦是早出晚归的读书。

平日家里宴饮几乎都全部取消了,连中秋节今年都只是一家人在园子里聚一聚,老宅那边让宁哥儿给蒋六老爷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九月,吕琼华诞下一子,锦娘也为她高兴。以她的身子,长期生育未必是好事,早日生了儿子,世俗意义上算是完成了任务,她也不会那么累。

之前,她都能明显察觉到吕琼华自己的着急,连孟夫人都找自己问新妇有没有身孕。

锦娘这里正好收了两笔分红,之前投了五千贯在船行,今年一起送了一千贯的分红来。再有人游说她投资,她都属于充耳不闻了。

“只这么点么?”蒋羡还有点不满意。

锦娘都无语了:“这已经很多了,这又不是绸绒铺子,你从人家那里分红,人家还有成本啊。我看人家开茶叶铺子的,若非那种生意实在是爆好的,十间铺子利润也不过五千贯。”

也是因为锦娘长期刺绣,发现绒线绸缎价钱涨了,深觉可以做生意,她手里又有本钱,动辄几千两拿出去盘货,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实力的。

再有,蒋羡和宁哥儿的官位在这里,能够镇得住。

蒋羡“嘿嘿”一笑:“是我说错话了,行不?”

“在外面那般精明,和我说话就胡说,故意的你。”锦娘嗔了他一眼。

要说锦娘这边还在存钱,周四娘子却是觉得手头宽绰了不少,如今家里只一个儿子睿哥儿,娶媳妇现成的有宅子,聘礼五百贯就成。

孙世琛现下任枢密院副承旨,掌管官员升迁,周四娘子利用全福人身份赚了快一千贯,再有别人送的礼,随随便便加起来也有三千贯了。

她们这次倒也不全部攒在手里,拿出两千贯,买了个一进的商铺,赁给人家做生意,也算是有来源。

当然,这个主意是孙大姑娘想出来的,今年孟三郎解试过了,听他的先生说,这次他可谓是法乎其上,得乎其中了。

丈夫明年若是中了,爹在这个位置上想必可以帮着运作一二。

“我听说蒋家的女婿这次解试也过了?”周四娘子问道。

孙大姑娘笑道:“不就是魏七郎么?是他,之前其实就过了的 ,后来恩荫了官,到了蒋家后,蒋家人安排他科举。”

“他岳父就在翰林院,恐怕会通关节。”周四娘子也没想到这辈子蒋羡竟然没有丝毫被贬,被万人唾弃。

孙大姑娘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想谁有那个关系不用呢?”

周四娘子道:“也多亏你想的法子,把不穿的旧衣裳,人家送的茶叶布匹那些折钱,否则,那个铺子咱们也买不下。”

“这也不是我的主意,还是有一次我看到蒋家的下人运东西过去,问了一下蒋夫人,蒋夫人告诉我的。”孙大姑娘那里也有别人不用的东西,全部折了去。

其实锦娘以前并不会这般,实在是每年都做新衣裳,上了几回身,压箱底又太浪费了。还是陈小郎寻的地方,锦娘对比几家,觉得这家不多问什么,口风紧,因此便常常处理,还能折算一笔。

当然如果是珠服还有那种特别精致的衣裳,锦娘是会收好,她常年皮袄两箱、夹袄两箱、纱袍、夏衫都是两口大柜子放着。

不过,今年也有损失,下半年曹掌柜到湖州盘货时,当时船到半路下大雨,货又没用牛皮纸包好,全部糟蹋了,四千两完全打了水漂,锦娘也没让他赔钱,只让他把存货清除了,再派刘豆儿把那处铺面直接折了一百两处理了。

汴京的梁掌柜听说曹掌柜的事情,一半同情,一半也是警醒自己得留心一些。

那曹掌柜靠着绸绒铺,给自家儿女也挣了一份家业,据说刚置办下宅子,哪里料到出这样的事情?幸好东家没让他赔钱,要不然四千两得赔到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地步。

她如此干脆利落的处理掉,也是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旁人若是遇到这种事情难道心痛,锦娘只睡了个午觉,就缓过来了,还对蒋羡道:“俗话说破财免灾,你看咱们儿媳妇顺利生产,女婿解试又过了,这才是咱们应该高兴的事。”

“娘子,你真的不心疼吗 ?”蒋羡觑了锦娘的脸色一眼,这可不是四十两,是四千两啊。

锦娘摆手:“这曹掌柜以前也替我赚了不少钱 ,就算了吧,况且那边的铺子我都处理了,将来收些佃租就好。”

好在汴京绸绒铺今年赚了两万两,算是弥补了过来。

年过完后,魏七郎马上就要参加省试了,几乎每个人跟他谈的话题也是省试的话题,他的压力虽然大,但也多了几分心安,毕竟那般一日十道题也不是白做的。

更何况岳父和他说魏大老爷身体不大好,若是他今科不中,恐怕因为丁忧还要守三年孝,到时候不知道蒋家还能不能照拂到他。

魏七郎当然知晓蒋家比魏家人对他还尽心尽力,岳父小舅子帮他批阅文章,请名师教导,甚至为了他连孙子的洗三百日都没有大肆操办,如今他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早上,烛火昏暗时,妻子把考篮准备好了,据说这是岳父当年用过的,也是取一个好彩头。他走到门口时,又转回来看了妻子一眼,“筠儿,你好好地。”

筠姐儿含笑点头,不知怎么又有些心酸,丈夫可能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可她知道全家人都为他付出,可他们不是真的为他,是为了自己。

这种帮忙是不求任何回报的,他们又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是都为她殚精竭虑罢了。

好在魏七郎背水一战,终于省试过了,东华唱名三甲第一名。

锦娘看着别人抄录出来的进士登科录上写着,三甲第一人魏骏,字神骥,小名七郎,具庆下,年二十六,六月初八戌时生,外氏曾。治赋一举,兄骐,永州知州,兄驰,大理寺评寺。娶蒋氏。曾祖奉安凭孙璧赠中书令,祖父鹤龄礼部侍郎赠太保,父璧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本贯河北大名府父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