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上学上班的都回来了，汽车电动车和行人在玉兰小区门口汇成了一锅粥。
张记菜店也到了营业的高峰期，孙玲站在柜台后, 连手机也顾不上看了, 一直不停地给人结账收钱。手机也不时传来入账的声音。
“今天的紫把茄子不错, 买几个吧。”
“老板，冬瓜没有了！”
“哎哎, 这就来, 马上就切。”
“妈妈, 我想吃汉堡。”
“吃啥汉堡啊, 妈回去给你做清蒸鱼。”
“老板娘，你们家有没有炖鱼的调料？”
……
二十平的小店里, 形形色色的顾客在挑选着合心意的食材，夹杂着小孩的吵闹和老人的絮叨。菜店外面的店铺也都忙碌起来, 一些小吃摊也在这时候出来了, 彼此开着喇叭吆喝。
高荷刚从电视台下班, 刚上车就把自己八厘米的高跟鞋换下来, 站了一天，脚踝还有些疼痛，这让她走路很慢。
进小区的路被堵上，她索性把车停在路边, 想起母亲打来的电话让她买点菜。高荷朝小区对面的蔬菜店走去, 母亲没交代买什么，反正她也不是很饿, 随便买点番茄青菜的, 回去煮一煮就行了。
高荷挑了几个番茄，看到小白菜时候顿了顿, 这菜看上去太干净了点，再一看价格，高荷有点犹豫。不过片刻后她就坚定地拿起一把小白菜，管他呢，就算是打药了，拿回家去放水里多泡会儿就得了。上班忙了一天，她实在没力气再换一家店。
买了菜，高荷又等了几十分钟才把车给挪到车库。到了楼下，发现电梯坏了，高荷暗骂一声倒霉，任命的爬楼回家。
爬了七层楼，高荷累的气喘吁吁。
高荷的母亲刚打完麻将回来，看女儿累的够呛就絮叨：“你看看你的身体素质，比我差远了。叫你跟你爸一块早上起来晨跑你不干，爬个楼都不行吧？”
高荷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喘的像是肺要炸开。
高荷的父亲给瘫在沙发上的女儿一杯温水，接过她手里的番茄和小白菜：“怎么？今晚还是减肥？”
得到高荷的肯定回复，高荷的母亲忍不住说道：“天天熬夜，中午在单位吃外卖，晚上又只吃这点，你身体能好了才怪。妈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吗？人家都说了，外卖都是地沟油和老鼠肉做的……”
不过虽然嘴上数落着女儿，高母还是把买来的番茄和小白菜拿到厨房。
高家的菜做的是两份，一份是高父高母的正常晚餐，一份是高荷自己的减脂餐。高母把西红柿洗干净，挑出来又大又红的一个给切开，这就是女儿的晚餐了。
剩下的番茄随便做了个番茄炒鸡蛋，另外起锅下面条，丢进一把小白菜。
高荷和父亲坐在客厅看电视，高荷缓过来之后就从冰箱扒拉出一瓶零卡冰汽水喝，看着电视嘎嘎乐。
高母在厨房忙碌，做到一半就开始嘀咕。
“今天的菜也太香了吧……”
不光香，还好看，番茄切开里面也是红艳艳的，跟鸡蛋炒一锅，红色番茄汁包裹着鸡蛋，看着就好吃。高母没忍住捏了一块女儿的减脂餐，吃了一口……
番茄味道浓郁，酸味要比市面上的番茄重，可一点不刺口。高母连着吃了好几块，最后还是看到盘子里只有可怜兮兮的几小块才住口。转身把冰箱里留出来的最后一个番茄也给切了放进去，总算是看起来没差多少。
高母又尝了一口番茄炒鸡蛋，以前高母每次做番茄鸡蛋都要放两勺子番茄酱，不放不行，现在的番茄很多都是大棚的，一点番茄味都没有。可今天，高母觉得幸好自己没有放番茄酱，要再放一遍，这菜的味道就不对了。
番茄汁酸甜可口，嫩黄的鸡蛋蓬松，浸染了汤汁后更加软嫩香滑，酸味开胃，高母越吃越觉得饿。
为了不让自己把菜全吃光，她只能赶紧上菜。
等到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高荷就看见母亲把一大一小两个面碗，大的放在自己面前，小的放在父亲面前。
高父、高荷：……
高母：“愣着干什么，快吃啊，你们要是不想吃就拨给我。”
看到高母作势要来扒拉自己的饭碗，高父赶紧护食：“谁说我不想吃。”
他刚才在客厅都闻到味了，也不知道老伴是不是最近去进修了厨艺，今天的饭尤其香。
高父挑起一筷子面条，苗条中夹杂着几颗脆嫩新鲜的小白菜，高母把番茄鸡蛋盖在面条上，汤汁更显得浓稠。
高父只是尝了一口，就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高母有点可惜的看了一眼丈夫的小碗，唉，早知道就应该再小一点的碗。
高荷吃着番茄，看着父母跟比赛一样大快朵颐。
虽然嘴里的番茄也很好吃，叫高荷很是惊艳。
但父母吃的那么香，炒菜的香味更是直往鼻子里钻……
高母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面，刚才觉得番茄好吃，等吃面时候才发现小白菜也好，清甜清甜的。
高父早吃完了自己的小碗面，去厨房把锅底的一点点面和菜都打进碗里，甚至还浇了一勺面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还意犹未尽道：“今天的晚饭量太少了。”
高荷想说，以前父亲也就是这个饭量啊！他们家讲究的是晚上少吃，父母的晚餐一般都是一小碗。
高母：“我也觉得太少了，我都没吃饱。”
高父：“……那怎么办？冰箱里还有菜吗？要不再做点？”
高母：“还有点小白菜，没有番茄了。”
高父：“小白菜也行，中午剩下的有米，做个青菜炒饭。”
高荷都来不及阻止，就看见父母兴高采烈的去厨房一块做饭了。
高母还探出头来问她：“小荷啊，你今天买的菜不错。是在小区门口那家买的吗？明天回来也记得多去买点……算了，我跟你爸一会儿下去遛食，自己去买。”
高父高母不光是拿了小白菜，还有冰箱里剩下的一截腊肠也找出来了，腊肠炒出油脂，把鸡蛋和米饭炒散，切得细碎的小白菜放进去稍微翻一翻就出锅。
腊肠被煸炒到肥肉透明，油脂和米饭交融，青翠的小白菜，红色的腊肉片，还有黄色的鸡蛋，色彩的缤纷更让菜饭变得诱人。
高荷拿了一个碗凑到锅前，什么减肥，明天再说吧！
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吃不到这碗炒饭，她是一定睡不着了。
……
高家还算是行动快的人家，等到一家三口把一大锅炒饭吃完，忙不迭的赶到菜店的时候，张记菜店的番茄还有不少，小白菜更是堆成堆。
高父高母大手笔的直接买了一兜子番茄，又提了一大袋的小白菜。
晚饭过后，本应该是没什么人的时候，可今晚的张记菜店不时的还有人来。等到八九点钟，店里的番茄和小白菜都已经卖差不多了，就连葱和韭菜都卖的一根不剩。来得晚的人后悔不已。
有人还追着问张明：“老板，你们家明天还有番茄和小白菜吧？葱和韭菜也行。”
“我上班时间早，你要不先给我留出两斤来？我把钱转给你。”
“不，还是五斤吧，我给我丈母娘家也送点。”
……
张明露出茫然的表情，对方已经快速扫了码，随着钱币落袋的音效，他才如梦初醒。
妻子激动的脸颊涨红，不知道是为今晚的营业额高兴，还是为弟弟终于干出了一件像样的事情而雀跃。
“你看吧，我就说小庆聪明！你天天去市场进菜，也没见你进回来这么好的吧？”
妻子孙玲叉着腰，自豪又骄傲。
张明搓了搓脸颊，把货架上一个不小心挤到裂口的小番茄拿下来，拿起水果刀一分为二，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瞧见丈夫吃了番茄之后就不吭气，孙玲上前一把夺过剩下的番茄，塞进自己嘴里。
孙玲倒抽一口气，片刻后就两眼冒光。
“老张，咱们家要发了。”
两口子关了店门，孙玲就赶紧给弟弟打电话，在网吧玩游戏的孙庆不耐烦的骑着电动车赶到店里：“姐，到底什么事啊。”
在电话里不能说吗？这么晚叫他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要是放在以前，孙庆肯定会找借口不来。笑话，一个月那点工资钱，也配他每天起早贪黑？
可是今天一来是姐姐在电话里催促的很急，再来……
孙庆有点心虚。
虽然他嘴上夸自己今天进的菜好，但是有上次自己贪了菜钱被姐夫说到脸上的前例，他也担心是不是今天的菜出了问题。
总不至于是买来的菜有农药残余，吃坏人了吧？
孙庆心里直打鼓。
等到姐姐喜气洋洋把事情一说，孙庆顿时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眼珠子一转，转而开始狂吹自己的辛苦和智慧。
“那能不好吗？我早上可是在菜市场看着对方卸货的。人家说了，他们是外地来的，是给大超市供货的。这次还是第一次到咱们县来。就是因为第一次来，人家要的高。咱们这儿的人都不敢收，还是我手快，立刻拿下了……”
张明敏锐的从中间察觉到问题：“你说人家是大城市来的？哪儿来的？是鹿城还是别的地方？”
孙庆满不在乎的瞎说：“鹿城来的，姐夫你不知道，人家那车可大了，好大的一个货箱……”
张明：“你早上不是说你给他们包圆了？一个货箱你都包了？”
孙庆：“……人家是给咱们这儿惠和生鲜供的货，就省了点货底。”
惠和生鲜是县里最大最全的生鲜超市，经常有些贵价的食材，县里的有钱人一般都去那里买菜。
张明还要再问，妻子孙玲就瞪了他一眼。
要孙玲说，既然弟弟买到了好菜，那还多嘴问这么多干嘛？
“小庆啊，别听你姐夫的。来，你跟姐说说，你还记得那家的车长啥样不？”
“其实我跟你姐夫的意思是，你看咱们能不能跟人家搭上线，咱们店小，比不上人家惠和。但咱们可以跟人商量，每次只要惠和不要的，咱们留几样放在店里卖。挣钱多少先不说，总是给店里提提人气。”
每次一两个种类，那来的人总不能只买一样两样吧？随便再买点干货和别的菜，店里的营业额不就往上窜一大截了吗？
孙庆眉心一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姐，不瞒你说，我其实留了人家电话的，那司机是我的小学同学来的。”
“人家说了，惠和给他们的价太低，往后应该都不往惠和送了。你要是要，我就跟他联系，应该问题不大。”
孙玲怎么也料不到还有这样的惊喜，满口答应。
张明也极为诧异。
孙庆趁机说道：“不过姐，这菜价格可不便宜。”
孙玲略一思索：“问题不大，只要菜好，咱们每天标几个明星蔬菜，就算是贵，也会有人买的。”
他们家菜店对面的玉兰小区是县里比较贵的小区了，单看今晚这么多来买菜的就知道，这些居民还真不在意多的那一点菜钱。再说了，他们也不打算就靠这一两样多挣钱，为的是店里的客流量。
“菜拿回来，咱们就给分装好，也不能让一个人全都买走了。这样细水长流的，店里的生意肯定不赖。”
孙庆心里一边觉得姐姐和姐夫太夸张，菜就算好吃，能多好吃？他姐也真是有病。
另一边孙庆又觉得姐姐有病的好。
“那行，姐，那我明天就去市里找我同学，看能不能先买点回来。对了，姐夫，店里的车能给我用吗？”
菜店里有一台金杯，是用来进货使的。
张明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有妻子盯着，小舅子今天买的菜也确实好，只能答应。
“好，车钥匙给你。”
“那姐夫，进菜的钱……”
张明纵然想跟着去，但也晓得这会儿不能说，小舅子靠着自己的关系找的货源，自己这会儿要跟着，只怕妻子会觉得自己是刻意的想甩开小舅子。
“让你姐给你转两千吧，明天尽量多买点番茄。”
“好嘞，姐夫！”
孙庆喜滋滋揣着钱走了，他今天可听菜贩子说了，菜是烟霞山上方坪镇买的。
这有什么难，他明天赶着大早去方坪镇买了菜，再玩一玩下山。
于是次日再一次扛着大包小包的小白菜来卖菜的姚酒发现，今天的画风似乎跟昨天不太一样？
姚云早早就来了，看到姚酒就亲热的凑上来。
“小酒啊，你今天带来的菜都有什么？还有韭菜吗？”
姚云怎么也没想到，林悠说的居然是真的，她说村里人这茬菜种的不错，可没想到是这样的不错。
虽然比起林悠家里的菜还差点距离，可样数比林悠家多啊。
林悠家的番茄姚云还没尝过味道，村里的番茄已经惊艳了她。
昨天幼儿园做的是番茄汤，韭菜鸡蛋馅的饺子，还有个大葱蛋饼和卤鸡腿。
本以为鸡腿会最受欢迎，谁知道最后汤、饺子和蛋饼都被一抢而空，反而是鸡腿剩下几十个。
姚云滔滔不绝：“幼儿园的老师们都问今天能不能再做饺子，不行的话汤也可以，你是不知道，我昨天被抱怨惨了，没吃完的鸡腿都分给老师们了，人家都抱怨的不行……小酒，你先给我来点韭菜，我今天做韭菜盒子。呦，今天还有黄瓜啊？给我来点黄瓜……”
姚云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顺利，昨天因为没卖上价钱，她回去之后把钱分了，也如实告诉了村里人，弄得大家今天都不敢多收菜，所以她只带了两筐青菜和几篮子的黄瓜小葱和韭菜。
姚云得到了姚酒以后可以稳定收菜的消息后，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我今天就暂时只要这么多，小酒，你记得明天给我留点菜哈。”
看姚云风风火火的走了，姚酒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瞪瞪的问林悠：“你说，姚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啊？”
之前几次也没见过她那么热情啊。
而且姚云的老毛病是每次都要顺点葱蒜，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说多少就给多少。
林悠早上起得早，这会儿正抱着一碗豆腐脑吃的开心，镇上的豆腐脑是老式的蒸笼豆腐脑。
用竹笼子罩着大锅，豆腐脑都是盛在小碗里隔着水炖好，嫩滑细腻没有豆腥气，出锅之后浇一勺鸡丁卤汁，撒上榨菜丁和一勺焖到酥烂的黄豆，再来点香菜和虾皮。
细腻的像是鸡蛋羹一样的豆腐脑滑到胃里，铺开的调料更是提香增鲜。
林悠吃的眼睛都眯起来，听见姚酒感慨，就漫不经心道：“你看吧，我就说咱们村的菜肯定行的。”
这倒是，姚酒立刻高兴起来。
姚云带走了三分之一的菜量，剩下的还有三分之二。
可这三分之二也没让姚酒担忧太久，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男人过来了。
“你这菜……怎么卖的？”
姚酒报了价，对方神色一喜：“那行，这些都给我吧。”
一摊子的菜，算下来也只有二百多块。
赚了赚了！
孙庆收了所有的菜，高兴的不得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找货源的速度这么快。
其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那么鲜灵的菜，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孙庆收了菜，却也不走，问清楚这菜摊子的主人是姚酒之后，就非要拉着姚酒去一边说。
过不了一会儿，姚酒回来了。
“怎么？”
姚酒：“也没什么，就是他说，想把咱们的菜全包下来。”
如果换做几年前，姚酒一听就会同意。跟每一个回乡的年轻人一样，姚酒也觉得村里人不聪明，村里种的菜，干嘛不整合起来卖给山下的超市呢？
可是慢慢的，姚酒就知道为什么了。烟霞山太大，村子又分散，各个村子在山地上种的蔬菜又能出多少呢？
人家为了这点菜上山，油钱算下来，还不如在菜市场买呢。
要知道隔壁省就是蔬菜生产的大基地，几乎负责了全国一半的蔬菜供应。人家都是规模化种植，拉过来的菜新鲜又便宜。
林悠：“那你同意没？”
姚酒有点迟疑：“我觉得还是不保险，就说想一想。可他说能到咱们村里去收菜，价格还跟在市场上一样，并且不用咱们出运费，当场结算。”
条件太好，姚酒忍不住还是答应了。
林悠拍拍她：“这样也好啦，到村里也省的你早上来摆摊。”
每天起这么早，着实是很辛苦。
姚酒点点头，忽然间别别扭扭的说道：“那……那幼儿园那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