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突然生出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温岐会问出这种话吗?
她不确定, 但她觉得,她潜意识里的温岐绝对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甚至不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情感。
太奇怪了。
而且仔细想想, 她在昨天的梦里,也曾问过类似的话。
——温岐,你喜欢我吗?
当时她直接打断了他的回答,因为她并不想在梦里听到没有意义的答案。
但他今天居然也问了相同的话。
只不过不是问她喜不喜欢他,而是问她是否喜欢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就好像……两场梦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承接感,仿佛她梦到的两个温岐是同一个存在。
但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他们确实是同一个存在。
同一个真实存在的, 温岐。
这个猜测让姜蘅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极力保持平静,谨慎地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温岐安静地注视她:“因为我想知道。”
太奇怪了……
姜蘅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违和感。
梦里的温岐会关心这种事吗?
如果会, 他会像现在这样,耐心且锲而不舍地追问她吗?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简直和现实里的温岐一模一样。
专注,黏稠,纠缠不休。
姜蘅忽然失去了分辨力。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故作平淡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情, 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吧, 反正一觉睡醒就忘记了。”
温岐声音很轻:“你觉得我会忘记?”
“难道不会吗?”姜蘅目不转睛地观察他。
她想看看他会如何回答。
即便看起来再真实, 假象终归是假象,和真实的存在必然有不同之处。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 她都会牢牢抓住, 直至彻底弄清楚自己的猜测究竟是真的, 还是荒谬的臆想。
姜蘅聚精会神地盯着温岐,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异常的信号。
但温岐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得对。”
姜蘅有点纳闷。
只有这一句?
蛇尾从她的腿上缓缓撤离, 温岐撑起上身,双手环过她的肩背和双腿,温和而平静地说:“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吧。”
姜蘅忽然感到挫败。
这个温岐和她印象中的一样捉摸不透,无论她怎么试探,最后都只能一无所获。
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次日,姜蘅还是很早就醒了。
她已经不太记得昨晚梦到了什么,但温岐的那个问题,仍然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深处。
她愈发怀疑,自己梦到的温岐并非假象,而是真实的本尊。
但如果那是真的温岐,那他是如何入梦,又是什么时候入梦的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说过不会打扰她,又为何要悄悄潜入她的梦里?
难道他以为她离不开他的陪伴?
还是说……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其实是他?
姜蘅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她想,除非真正见到温岐,否则谁也无法给她确切的答案。
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更想知道温岐是否就在这里、在谢府、在她身边。
用完早膳,姜蘅与贺兰攸前往第三场比试的场地。
经过昨天的筛选,今天的参试者只余三十人。
姜蘅放眼望去,俞秋言等人都在,她又在人群中搜寻一会儿,很快发现了站在角落的薛怀。
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状态很好,没有任何反常不适的样子。
这让姜蘅在放心之余,不由又产生了一丝疑惑。
如果薛怀状态如常,那是否就说明温岐并没有来过这里?
否则以他在梦里的在意程度,不太可能什么都不做。
就在姜蘅默默思考的时候,贺兰攸走了过来。
“抽签了吗?”他懒散地问。
姜蘅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急,等他们都抽完我再抽。”
贺兰攸打了个哈欠:“就这些人,还要一个个打,简直浪费时间……”
姜蘅:“确实。”
说实话,自从被贺兰攸提醒后,她对今天的比试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毕竟她总共也没学过多少术法,除了刚开始修炼时学的那些低阶术法,就只有温岐教给她的、以及刚学没多久的那几门贺兰秘术。
平心而论,在这些术法里面,还是温岐教的最适合她、也最具攻击性。
但考虑到贺兰越已经盯上她了,她也不打算再使用。
如此一来,能供她使用的选择就不多了。
“对了,”贺兰攸忽然转头看向她,“昨天你怎么没问我有没有晋级?”
姜蘅:“……这不是毫无悬念的事情么,有什么好问的?”
“是吗?”贺兰攸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心思不在这里。”
那他属实是冤枉她了。
昨天她可是全身心地投入在比试上,一定要说她心不在焉,那也是今天的事了。
“你想多了。”姜蘅淡定道,“再怎么说也代表了贺兰家的脸面,我还是很认真的。”
“唔,这样啊……”贺兰攸漫不经心地扫了人群一眼,“那你觉得那个薛怀怎么样?”
姜蘅:“……”
你们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在意薛怀?
她忍不住反问:“怎么,你也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也?”贺兰攸眼底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还有谁这么问过?”
“还有咱爹。”姜蘅面不改色道,“昨晚他就差直接给我说媒了,你忘了吗?”
贺兰攸闻言,轻嗤一声:“不用管他,他只是在表现得很关心你而已。”
姜蘅:“那你呢?”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贺兰攸不由一怔。
还在等候抽签的参试者已经所剩无几,姜蘅说了句“我去抽签了”,便抬腿向抽签处走去。
贺兰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迈开长腿,也大步跟了上去。
抽签结束,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比试正式开始。
姜蘅发现王恕依然没有出现。
如果不是第一天他主动打招呼,估计等簪花会结束,她都不会知道有这个人来过。
王家家主经常与贺兰越共事,每每看到贺兰越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恐t怕也挺糟心的……
姜蘅不由对王家家主产生了一丝同情,正在默默感慨之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再度冒了出来。
——正如她刚才回忆的那样,王恕不是突然生病,而是在与她跟贺兰攸打过招呼之后,才莫名其妙受风寒病倒了。
如果说那几个在晚宴上试图搭讪她的人还能用喝醉酒来解释,那么王恕连晚宴都没参加,又为何会突然生病?
就算王恕真的天生羸弱,但那日下午见面时,他尚且生龙活虎,怎么也不像是受了场风寒就再起不能的样子。
除非,打倒他的根本不是风寒,而是某种连王家家主都束手无策的神秘力量……
姜蘅对修真界的战力排行并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温岐。
姜蘅的心脏突然怦怦狂跳起来。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好像越来越近了。
同样的,她和温岐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她抬手轻按胸口,感受着胸腔里激烈的跳动,某种近似雀跃的感觉在她心里快速膨胀。
原来这才是她最期待的。
就在姜蘅专心推理的时候,台上的比试也渐入佳境。
贺兰攸抽到的位置比较靠前,早早便轮到了他。他在场上的状态比平日还要傲慢,奈何实力实在太强,对手即便气得牙痒痒,也只有被他无情碾压的份。
他甚至都没有用到秘术和武器,随手使出一招,就把对手打得一败涂地。
也正因为他的战斗节奏太快,导致后面的比试也跟着提前了。
姜蘅还在暗自思忖要怎么做才能让温岐主动现身,场上忽然报到她的名字。
“贺兰蘅,上场。”
这么快就到她了?
姜蘅微讶,抬头看到贺兰攸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参试者,心下顿时了然。
她走上比试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另一名参试者终于上场。
这是个身形高大、肤色较深、俊美到有些邪气的年轻男子。
“你就是贺兰蘅?”男子目光坦荡地打量她,“似乎和秋言说的不太一样。”
俞秋言?
姜蘅扭头看向人群,俞秋言和她对上视线,尴尬地直摆手。
姜蘅收回视线,礼貌地问:“请问你是……”
“我是俞秋言的二哥,俞江晏。”俞江晏饶有兴致地说,“昨日我没有看到你的比试过程,秋言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吗?”
姜蘅神色谦虚:“还好吧。”
这个回答似乎让俞江晏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俞江晏拔刀出鞘,“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原来他使的是刀。
姜蘅没有回应,抬手掐诀,一道泛着浅浅金光的屏障出现在她周围。
下一刻,刀光闪动,伴随着尖锐的铮鸣声,俞江晏势不可挡地攻袭过来。
姜蘅立刻侧身闪避,刀光撞上坚固的护身阵,引起连绵不绝的震动。
姜蘅脸色微变。
这个俞江晏和昨天那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她迅速掐诀,护身阵再度泛起金色微芒,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坚固。
“你不打算出手吗?”
俞江晏手腕一翻,刀势再起,裹挟凛凛寒光,汹涌而至。
姜蘅不言不语,只是专心躲避刀势。她的动作极为敏捷,在场上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但远比猫更聪颖沉着。
场下的观战者不由哗然。
昨日的比试中,她几乎没怎么动。就连最后使出那道强悍的术法时,也是一直安定地站在原地,导致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不擅闪避,只会站桩输出。
但从她此刻的表现来看,她并非不擅闪避,相反,她比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要擅长,甚至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不是说这家伙以前是个村姑吗?谁家村姑躲刀子躲得这么溜啊!
由于姜蘅身份上的特殊和她出其不意的表现,导致这场比试竟然比贺兰攸的一招致胜还要精彩。
就在观战者们频频感慨的时候,场上的比试也越发激烈。
姜蘅太过敏捷,俞江晏逐渐意识到单一进攻很难击破她的防御。
他攻势一收,锋利的刀身在空中竖直而立。
姜蘅凝眸看着他,护身阵纹丝不动。
下一刻,悬在空中的长刀忽然快速闪动,短短一瞬便化作无数刀光,密不透风地向姜蘅狂袭而来!
姜蘅一惊,立刻旋身躲避。
然而刀光实在太多了,无论她往哪儿躲,都会被刀光划到。
眼看护身阵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姜蘅知道不能再拖,必须尽快反击。
其实用昨天的那个术法是最快捷也最稳妥的,但贺兰越等人都在观景台上看着,她不敢再轻易施展。
只能寻找其他突破口了。
姜蘅一边躲避刀光,一边迅速观察四周。
刀光反射,她突然发现在擂台后方不远处的一座亭子上,用的是形同镜面的琉璃瓦。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现在也只能试一试了。
姜蘅打开乾坤袋,动作迅疾地取出镜子,一边避开刺眼的刀光,一边手持圆镜,将镜面对准透亮的琉璃瓦。
看到她掏出镜子,场上众人顿时了然。
她这是要使出贺兰秘术了!
不过……她用镜子往上照是想干嘛?
场上的俞江晏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便将攻势集中到那面镜子上。
然而姜蘅比他更快。
她默念法诀,只见镜光一闪,她的身形突然原地消失。
俞江晏一愣,正要调转攻势,忽然背后一寒,他旋即转身——
青天长空下,姜蘅正立于琉璃瓦上,抬手虚拉,一线幽蓝火光从她指尖燎燃,呈现出满张的弓形。
火光跳动,凝成尖锐的箭头,精准瞄向了他。
俞江晏瞳孔震动,立刻将刀光转至身前。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长箭呼啸而至,刺穿他持刀的手臂。
他手臂一震,长刀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贺兰蘅,胜!”
判决落下的瞬间,场下掌声雷动,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姜蘅翻转镜面,再次回到场上。
俞江晏的手臂正在流血。
他捡起长刀,转身走到姜蘅面前,敬佩地看着她:“秋言说得对,你的确很厉害。”
“过奖了。”姜蘅将镜子收起来。
她也没想到琉璃瓦竟然能当镜面使用,这么看,贺兰家的秘术远比她想象得要更实用。
这是她前段时间学的另一道贺兰秘术,可以利用镜子实现短距离传送。
用贺兰攸的话说,这是一种聪明人用起来很顺手、蠢人用起来很鸡肋的术法。
由此看来,她应该算聪明人。
姜蘅默默肯定了自己,一抬眼见俞江晏的手臂依然血流不止,于是习惯性地问道:“你会医术吗?不会的话我帮你治疗一下。”
俞江晏看着她,忽然笑了:“劳烦。”
姜蘅轻车熟路,很快便治好了他手臂上的箭伤。
俞江晏从头至尾都没出声,直到她收手准备下台,他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姜蘅脚步一顿,疑惑道:“还有事吗?”
“有,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俞江晏说道。
还有问题?
姜蘅没有多想,平淡道:“那你问吧。”
俞江晏灼灼地盯着她,语气很平稳。
“你愿意嫁给我吗?”
……?
???
姜蘅惊呆了。
场下众人也惊呆了。
虽说簪花会本就有交友相亲的性质,但在擂台上直接求亲的,这还是第一个。
姜蘅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打了一架就想让她嫁给他,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姜蘅想都不想,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但就在这个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了一道幽光。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次她感受到的更多了,存在感也更强烈。
莫非是温岐?
这个要求让他按捺不住了吗?
姜蘅心念微动,脑子里的想法也活泛起来。
既然她不能确定温岐是否就在这里,那不如顺势用这个办法试探一下。
反正她也不用真的答应,只说自己会考虑,如果温岐真的在意,夜里一定会再度入梦。
一个人不可能连着三天都梦到同一个人。只要她继续梦到他,就说明她猜对了。
姜蘅主意已定,再次看向俞江晏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
“我……”
她刚开口,一只蓝色蝴蝶突然从她的眉心振翅而出。
与此同时,清澈明朗的天空骤然阴沉,浓雾弥漫,瞬间笼罩了整座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