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心下一震。
她刚才……可能确实鲁莽了。
温岐的蛇尾似乎很敏感, 比他人形的部分要敏感得多。
如果不是刚才温岐抽离及时,说不定她真的会被蛇尾捅死。
她不敢想象那会有多痛。
姜蘅心有余悸, 耳朵贴着温岐的胸腔,心跳声震得她耳廓微麻。
他刚才的反应……让她很意外。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他咬她的脖子时,用力之深,让她怀疑他会咬断自己的颈动脉。而第一次亲吻时,他的表现则更激烈, 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可能当场就会被突袭的蛇尾活活勒死。
但他刚才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抽走了他的尾巴。
这是否意味着,其实他比她猜测的, 要更在意她的死活?
这个发现让姜蘅生出一点奇妙的喜悦感与胜利感。她来不及细究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抱紧温岐,抬头看向他。
“……谢谢你。”
温岐看了她一眼。
从尾尖传递的愉悦感还未消散,他全身血液上涌,迫切地想要寻求什么。
然而, 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温岐垂眸看着姜蘅, 神色平静, 瞳色却越发幽暗。
“只是谢谢?”
“……”姜蘅沉默了。
她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很显然, 她的计划失败了。
即使抓住了温岐的尾巴,他还是没有忘记沉入水底的镜子。
他是有多在意这件事?
无论如何, 姜蘅都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事到如今, 她只能坦白。
姜蘅叹了口气, 极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淡:“还有……刚才你把我的镜子弄掉了。”
温岐微微侧头,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镜子?”
“嗯,就是这么大的一面镜子。”姜蘅用手比划了一下, “现在应该已经沉到下面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水流一阵涌动。
很快,蛇尾伸出水面,温岐从缠绕的尾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
“这个?”
姜蘅立即点头:“就是这个。”
温岐将镜子握在手中,姜蘅见他似乎没有要归还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有伸手去拿。
这面镜子和姜蘅手掌差不多大,她拿在手里刚刚好,但在温岐手里,就显得有点袖珍了。
他轻扣镜子的边缘,手指弯曲,指节骨感分明,水珠顺着手背滑落,青蓝色血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姜蘅不由想起在过来的路上,他是如何用这只手与自己交缠相握的。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温岐轻声说,“对吧?”
他说“我们”。
姜蘅微微一顿:“对,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说完,她偷觑温岐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岐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
她略微定神,继续道:“这是贺兰攸遗留在乾坤袋里的,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
温岐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姜蘅:“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但没想到有一天在镜子里听到了贺兰攸的声音。”
“也就是那次,我才发现这个镜子似乎是……一种法器?”她一边回忆初次使用这面镜子的情形,一边酌字斟句地说,“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的确可以通过这面镜子与贺兰攸取得联系。”
说着,她又看向温岐,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捕捉情绪。
但温岐只是保持安静。
月光悄然偏移,他的面孔被大片阴翳笼罩,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让人无法看清。
姜蘅只能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偶尔会用这面镜子和贺兰攸聊天。他告诉我,他已经学会了破解结界的术法,以后说不定可以教给我,这样我们就能像他一样来去自如了。”
她几乎没有撒谎。
贺兰攸的确说过会教她术法,但不是这种,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刚入门的修道者能学会那种级别的秘术。
在这件事上,她故意模糊了说法。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确定温岐对于她与贺兰攸之间的交流究竟了解多少。
虽然温岐已经发现了镜子的存在,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试探一下。
这是她的本能,也是她积累下来的周旋经验。
——而这些经验,几乎全部来自温岐。
温岐没有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他静了许久,突然开口:“你喜欢和他聊天吗?”
“什么?”姜蘅一愣。
温岐微微凑近,额头几乎贴上她,睫毛被水打湿,看起来温顺而脆弱。
“你喜欢和他聊天吗?”他又重复一遍,声音极轻、极柔。
姜蘅没想到他在意的t居然是这个问题。
她还以为就算他没有质疑这番说辞的真实性,至少也会问一问那个所谓的结界破解术……
她有点迷惑,但还是乖乖答了。
“不喜欢。”
“真的?”温岐轻眨了下眼睛,尾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真的。”姜蘅察觉到了他的语气变化,积极回应,“他很傲慢,说话也经常没分寸,我每次和他聊天都会被气到。”
“我只是对他的破解术感兴趣……”顿了顿,她看着温岐,坚定地说,“我还是喜欢和你聊天。”
非常幼稚的一句话。
幼稚到即便是从小孩子的口中说出,也毫无违和感。
但温岐却很喜欢。
心底那些令他不安的郁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他凝视着姜蘅,眼底浮起细碎星光。
姜蘅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蒸腾的热气让她的头脑也有些发热。
她盯着温岐,伸手压下他的脖子,然后微微倾身,在他的眼睛上轻吻了一下。
潮湿、微凉,氤氲香气萦绕着他们。
她感觉到温岐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她的心脏也微微颤动,她找不到缘由,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我们回去吧。”她在温岐耳边轻声道,“再泡下去,我就快熟了……”
温岐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姜蘅很快被他抱了回去。
大概因为心情很好,他没有再提起那面镜子。
他们在榻上相对而眠,温岐用蛇尾缠着她,比往常更黏着、也更紧密。
姜蘅喜欢他的温度,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何不适。
她试着主动用腿去蹭。
和在温泉的时候一样,温岐的尾巴很敏感,会盘绕,会颤动,还会探索更温暖的地方。
姜蘅试着一点点感受。
她觉得……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她得慢慢熟悉他的尾巴,同时也是让他慢慢熟悉她。
几日后,四位家主在贺兰府齐聚一堂。
贺兰越已在信中将事情原委大致写明,因此另外三人也没有再客套什么,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贺兰越,你是怎么想的?”王梧鸠快人快语,眼神冰冷,显然不赞同贺兰越的提议,“去神山上救一个凡人?你是活腻了吗?”
钟易明在一旁帮腔:“就算你活腻了,也别拉上别人。我钟家培养几个人才不容易,凭什么要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就……”
“行了,都别吵。”谢贽沉沉出声,打断了他的抱怨,“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先听听贺兰家主怎么说。”
贺兰越对他颔首致意。
“我知晓各位对上古妖兽的敬畏。但这事并非我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未来。”
钟易明皱眉:“此言何意?”
贺兰越不紧不慢:“相信各位已经听闻我儿从神山安然归来的消息了。”
王梧鸠与钟易明面面相觑。
“你是在炫耀吗?”
“自然没有这个意思。”贺兰越道,“我只是告诉各位,他已与上古妖兽打过照面,也取得了那个凡人小姑娘的信任。”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皆是讶然,谢贽更是神色不明。
这些年,无论他们用了多少办法、派了多少人进山,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且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贺兰越的独子今年才刚满十八,就轻易做到了他们上百年都没做到的事,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难道他的天赋竟真的如此惊人吗?
而谢贽想的就更多了。
贺兰攸的母亲姓谢,是他们谢家人。当初他并未将这个旁支放在眼里,导致谢冬宜这么些年与主家并不亲近,如今贺兰攸已成年,再想与其拉近关系,也很难了。
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
毕竟他谢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
谢贽脸上一派沉着,心里已经打起了贺兰攸的主意。
王梧鸠沉思道:“问题是,过了这么久,那凡人女子还活着吗?”
“自然。”贺兰攸微微一笑,“这也是我请各位前来商议的真正原因。”
钟易明与谢贽交换了个眼神:“什么意思?”
“试问,在此之前,有什么人能在上古妖兽的眼皮底下存活这么久?”贺兰越说,“不提之前派去的修士,就连攸儿,也受到了他的排斥。”
王梧鸠若有所思:“莫非这个凡人女子确有什么过人之处?”
“无论真相如何,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上古妖兽与她已经建立了某种稳固的关系。”
钟易明皱眉更深:“既然已经建立稳固关系了,那我们再去动她,岂不是更会惹怒妖兽吗?”
“会惹怒他,但也为我们提供了更多机会。”
贺兰越微微停顿,见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疑问,才不急不缓地解释。
“过去我们一直苦于无法控制上古妖兽,无法确保他的安全性。如今只要得到那个凡人小姑娘,这个问题就会出现转机。”
他这么一说,王梧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通过这个凡人来制衡上古妖兽?”
贺兰越颔首:“正是此意。”
钟易明还是不赞同:“你说的轻松,但若是上古妖兽并不在乎这个凡人,又怎么办?”
“那就照着这个凡人的特征,再培养几个更优秀、更符合他喜好的祭品出来。”贺兰越顿了顿,“一个换一群,他没道理拒绝吧?”
王梧鸠看着他,神色不悦。
“你这种解决办法,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你过去做的事就合适了吗?”贺兰越笑眯眯地看向她,“王家主,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希望你能明白。”
他虽然面上带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王梧鸠皱起柳眉,虽心中不满,却也不再出声。
“如若情况属实,那这个凡人的确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谢贽浑浊地咳了一声,沉沉道,“只是如何从神山将她带出来,才是最大的问题。贺兰家主,你有想法了吗?”
“有一点。如果诸位同意这个计划,我们再细谈。”贺兰越端起一旁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看,沉思许久,也相继坐了回去。
“谈吧。”钟易明沉着脸开口,“反正来都来了。”
待详谈结束,已至深夜。
贺兰越客气地邀请众人留下用膳,但另外三人心里都想着他的计划,无心停留,只道了个别便各自离去了。
贺兰越又召贺兰攸一同用膳,贺兰攸声称已在谢冬宜那里吃过了,直接回绝了他的邀请。
无奈之下,贺兰越只好独自用膳。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他一个人坐在整整一桌的美食佳肴前,举起筷子,背影怡然自得。
过了一会儿,一名下属快步走了进来。
“家主,查到了。”
贺兰越夹菜的动作微顿:“说。”
“那个凡人叫姜蘅,是姜家村人从外面捡回去的孩子。”下属低声道,“那些村人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只记得捡她的那晚下着大雪,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时间倒是对得上……”贺兰越略一沉吟,“攸儿去过那里吗?”
“这……属下不知。姜家村人都说没见过小少爷,近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外人进村。”
“知道了。”贺兰越道,“那些村人现在何处?”
“还在姜家村。”下属回答,“家主有何指示?”
“都杀了吧。”贺兰越轻描淡写地下令,“如若被发现,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