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尘穿书前加穿书后已经活了几十年。
得益于修炼,他不曾衰老,但他的心境依然在向着年迈发展。
他拒绝任何女子的示好,她们在他看来过于年少,他也完全没有男女之心。
可现在的所作所为,每一次心跳每一次眨眼,都丑陋做作,矫情可笑。
他抱了她,被她轻轻一声“我想你了”彻底击溃,一败涂地。
沈惊尘屏住呼吸,不断收紧手臂,将怀中姑娘抱得更紧。
仙瑶被他这样拥着,几乎有些不能呼吸。
这个怀抱本意是强求他的安慰,削减自我的倦怠,是偷来的。
她等着他听到她不自觉吐露的心声之后将她推开,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紧紧拥住。
她恍惚了一下立刻回抱了他,紧紧搂着他的腰,像是要就此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
如果真的可以和他合二为一就好了,那样不管上天入地他们都会在一起,他再也不能去任何没有她的地方。
合二为一……
仙瑶又想到了自己不曾画上圆满句点的报恩,想起那些话本里的报恩故事。
落在他后腰的手忍不住一点点上移,顺着脊背一路攀上他的肩膀。
她意识到自己轻轻踮起了脚尖,更贴近他的脸庞。
两人呼吸交织,她轻轻开口:“大雾里面是你,对吗?”
沈惊尘喉结上下一动,长睫低垂,眼底倒映仙瑶的身影。
她人在上移,唇瓣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问出的话就像说在他耳畔,令他耳根发痒,心也跟着奇痒无比。
最要命的还是仙瑶嘴上在问话,眼睛却没有看着他的脸或是眼睛。
她盯着他的唇瓣,死死地盯着,让沈惊尘想要自欺欺人都难。
他根本无法想不到她想做什么。
沈惊尘身体更加僵硬,他手臂都僵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陷入局促与被动。
他极度克制,嗓音低哑道:“九霄宗的人很麻烦,不能让他们追上你。”
仙瑶闻言,终于将视线稍稍挪开一些。
沈惊尘刚要松口气,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心底再次拉响了警报。
她还不如盯着他的唇看。
这样明亮的一双眼,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被收入其中,再没有比她的眼睛更璀璨的明星。
他的身影在这双明星之中逐渐放大,她靠得更近了。
柔软的发丝缠上他腰间螭纹禁步,她的头发不知何时这样长了,都过了臀线。
是渡劫的时候吗?
渡劫还会让人生发吗?
不知道。
现在好像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
仙瑶发间的优昙香比魔界最毒的蛊毒还要灼人,沈惊尘手指蜷进掌心,忽然有些惊慌。
这是不是不太妥当,这是不是发展太快了,他们之间是不是该——
发间被她的手戳碰,摘下一片杏树叶子,她两指夹着叶片在他眼前摇晃,歪头看着他:“你来之前去做了什么,头发上落了叶子,没人告诉你吗?”
沈惊尘整个人呆了呆,半晌才从方才暧昧难言的氛围里挣脱出来,语气牵强僵硬道:“就不能是在这里落下的叶子吗?”
仙瑶缓缓踩实地面,和他拉开一些距离:“青氏族地寸草不生很多年了,怎么会有叶子?还是杏树的叶子。”
沈惊尘垂眸看了看脚下,低声道:“……昨夜在长安宫外新种了一棵杏树,或许是那时落下了叶子,底下的人不敢提醒我。”
看到顶头上司出丑,那还真是既不敢笑又不敢提醒,只能等对方自己发现。
仙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便在沈惊尘终于有些缓过来的时候,突兀地说:“我刚才是要给先生摘叶子,先生以为我要做什么?”
“你的表情有些失望,为什么失望?”
“你很希望我刚才做什么吗?”
仙瑶侧着身,双眼紧紧锁住他。
沈惊尘被问得人再次紧绷,他时紧时松,简直被仙瑶完全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感觉极差,他厌
恶这感觉,愤恨自己的不受控制,可他好像没办法抵抗。
他像个无能的懦夫,任由她用目光将他锁定。
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敏锐的意识,都在清晰解读着仙瑶此刻的眼神。
她在用眼神告诉他,只要他说出来,她就给他。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沈惊尘是个男人。
是个正常的、具备能力的男人。
他从不觉得男女之间那些事能够将人如何,总是看不起为此费尽心力沉浸其中的同性。
佛门常说红粉骷髅,再是风华绝代千娇百媚,最终也不过是一把骨灰,风吹即散。
古人讲无欲则刚,断欲念,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沈惊尘满脑子道经佛法,可没用,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
佛法和道经压不住心火,他便开始想公式,想研究,想跳动的数据,想宇宙中某个黑洞的量子纠缠。
依然没用。
欲念起,本为冬雪一样凛冽的人彻底融化,自内而外疯狂地燃烧起来。
沈惊尘的眼睛有些泛红,那是极度克制的表现。
他缓缓勾了一下嘴角,俊秀的眉眼间竟露出一丝迤逦。
他伸出手,近乎粗鲁地抓住仙瑶的手。
在他反应激烈的时候,仙瑶同样热烈回应着。
她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地起起伏伏,两人因他的牵拉再次靠在一起。
在她以为今夜真的要发生什么的时候,沈惊尘一指地面,压低声音道:“为你恢复青氏族地往日的灵气如何?”
仙瑶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惊尘气势汹汹地拉着她走出一段路,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开她的手狼狈地蹲下身来。
一到这里他就看出青氏族地荒芜的原因,无非是受到仙魔大战波及毁坏了灵脉,土壤也染上了魔族瘴气。
只要解决这些问题,灵山就能恢复往日的繁荣。
可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谁不知道灵山的问题出在哪里呢?可天下没人有这样的能力修复此地枯竭破碎的灵脉,清理无边无际的土壤。
沈惊尘尽量让自己脑子里想这些正事,双指并拢用灵力在地面写下金色的公式。
写了长长一串之后他才终于沉入其中,彻底平静下来。
仙瑶静静看着他,看他从凌乱到规整,从神思不属到耐心专注。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只是安静地等待和看着他。
她喜欢看他专注于学术研究的样子,很迷恋他身上那种独特的理性之美与混沌之道的碰撞。
他身上超越时代的学者风度,完全反传统的宗师气度,让她没办法割舍。
符文一串串被书写完毕,公式飘到空中,他独特奇妙的法器在空中飘荡,夜空中的星图开始扭曲,观星塔檐角的铃铛泛起量子叠加态的嗡鸣。
沈惊尘使用傅里叶变换解析青氏族地的能级跃迁,用土著修士难以想象的方式重新为枯竭的大地河流、凋零的植被花草赋予生命。
夜色在万物复苏的那一刻彻底散去,金乌高升,天光大亮,仙瑶目光转移,看到满眼绿色。
青氏族地从如魔界大荒一般的地方,重新变回了从前灵气四溢生机勃勃之地。
仙瑶呆呆地站在那,几乎以为做了一场美梦。
沈惊尘做完一切直起身来,灵力损耗令他有些疲惫,但这点疲惫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他转过身想对仙瑶说一些注意事项,教她以后如何养护灵脉,可话不及出口,唇瓣已经被人吻住。
那个迟到的、令他七上八下满腹酸楚的吻终于还是来了。
沈惊尘瞳孔收缩,指尖战栗,清冷禁欲的双眼怔怔瞪着近在咫尺的仙瑶,唇齿间含糊地吐出“姑娘”二字是他仅能发出的声音。
后面所有的话都被仙瑶的吻吞了下去。
她在繁花绿柳之中将他紧紧拥住,环着他的脖颈重重亲吻他的唇瓣,用她的舌尖舔坻过他每一颗牙齿,将他所有的拒绝也好胆怯也罢尽数吞进她的腹中。
其实很想连他的人也一起吞下。
仙瑶亲他,狠狠亲他,掠夺他的呼吸,拉扯他的衣襟,全程清醒又沉溺。
她双眸不曾紧闭,刻意睁着眼,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看清楚。
她喜欢看他挣扎,喜欢看他狼狈,喜欢看他在她的吻里慌乱无措,喘息难耐。
喜欢到想要将这个人也吃下去。
思及此,仙瑶发狠地咬了他一口,唇齿间立刻弥漫出血腥味。
沈惊尘闷在喉中的低呼像渡劫的雷电一样,将仙瑶劈得七零八碎。
她喘息着将手往下移动,扯开他的腰封,血腥味让她神智混乱,不知自己到底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还好沈惊尘保持着理智,在擦枪走火之前按住了她。
“这里不行。”
他将她按住,拉开两人距离,三两下系好腰封,满面绯红道:“太阳那么大,还是在外面,这样你都敢乱来,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仙瑶气喘吁吁地站在那,看他慌乱里伪装自持,看他白皙的脸满是绯红,心中有些万事得逞的飘飘然。
她沮丧的心情高涨起来,人像是踩在了云彩上,晕乎乎地飘得很高。
可成也沈惊尘,败也沈惊尘,这个人就是有办法让她飞得最高,摔得最狠。
他理好了衣衫却没转过身来,人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长发从肩膀滑落遮住他大半的脸庞。
阳光从他身后照耀过来,他逆光站着,仙瑶没看清他的脸,但听得清他的话。
他好像随口一问,又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有胆量问出口。
“你想过离开这个世界,去其他世界看一看吗?”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包容与理解,好像被拒绝也没关系,他能全然接受。
“也许你也厌倦了这个地方,想要试试新的世界?”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头来直视她。
目光相交,他掩藏在平静之下的忐忑与不安全都被仙瑶捕捉到了。
仙瑶愣住了,一瞬间就想到了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若喜欢上一个人,自然希望时时刻刻与他相伴。
可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个世界,要怎么长长久久相伴?
沈惊尘表达心意的前提是要将一切都安排好,完全消除她的后顾之忧,她相信只要她点头,他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将本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她也带回属于他的世界。
仙瑶当然对现今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喜爱。
可要她离开的前提是她已经了无牵挂。
然而她站在青氏族地,守着青氏的一切,真的可以割舍下来去往别的地方吗?
她张张嘴,逼着自己问了一句:“那我还能回来吗?”
沈惊尘早想到她会问这个,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可那么简单的话到了嘴边又那么难以说出口。
就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仙瑶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两人一起望去,看见了赶来的青执素。
她错愕地望着灵山的变化,热泪盈眶。
沈惊尘于是知道,自己再也没机会回答仙瑶的问题。
即便不答,彼此也都知道了他们的答案。
离开这里很难。
难到沈惊尘这样的人也这样多年没有任何进展。
若真有机会离开,想要再回来的难度只会比回去更大。
他没办法承诺她百分百可以再回来,但他会努力完成这件事,会将此当做毕生的事业。
可这样对仙瑶来说恐怕是不够的。
她不是无牵无挂的人,
就像他一样。
他们在某些地方很相似,那就是永远不能抛弃自己的亲人。
青执素在这里,不会离开,那青仙瑶也会永远在这里,不会离开。
他们注定是不能相伴一生的。
沈惊尘站在柔和下来的阳光里,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他没怎么伤心,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安静地看着仙瑶跑到母亲身边,安慰地抱住对方。
他也转头去看灵山的变化,深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达则济亿兆,穷亦济毫厘,沈惊尘长这么大,在这一点上从未懈怠过。
风和日丽,景明气清,灵山正是好山好水好时节,沈惊尘站在这里却只觉得彻骨寒凉。
他真的不伤心。
只是掩在衣袖里的手指颤抖,心里眼底冷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