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方荷也不想哭, 可她现在激素分泌不正常,也不想憋着委屈。

娜仁阿姐和梁阿姐时常来信,他们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逍遥,客栈总店都挪到了江宁去, 在杭州、扬州都开了分栈, 比仪真县的客栈规模更大, 更热闹。

方荷二十六年回宫的时候,就跟太后请示过。

东珠只能是皇家用, 寻常人不敢收,即便敢收,往后流出去到底是个隐患, 只能送回宫中。

但黄金匣子却无所谓,由着方荷处置。

方荷写信给娜仁和梁娘子,让他们用黄金匣子换了银子, 把天涯客栈做大做强。

她甚至还给他们写了连锁客栈的计划书, 盼着他们有一天能把客栈连锁到京城。

可那一天谁也不知需要多久, 她早想下江南,去看看时常念叨着果果额娘的樊良翰小朋友。

听说小良翰特别聪明, 才五岁就能熟读三百千了, 这半个儿说不定将来还能变成驸马哩。

女婿嘛,自然得从小培养。

即便啾啾不喜欢, 青梅竹马的,往后也是啾啾和肚儿里这个崽的助力,樊家远比扎斯瑚里氏更得她信任。

但好不容易等到康熙要下江南, 她却去不了。

即便出了月子,她也没办法扔下才满月的崽出门啊。

方荷越想越委屈,但哭声只泄露出去几声, 就被她自己的小手给捂住。

都贵妃了,还是得要点脸。

她冲康熙跺跺脚,用手撑着后腰,小声呜呜着往殿内去,落实自己不跟康熙玩的狠话。

一旁昕华和刘喜都憋着笑,看着皇上笑吟吟跟在主子身后进了殿。

怎么说呢,自家主子哭,每每都叫人怜惜不起来,反而特别想看热闹。

昕华赶忙跟上去,跟刘喜门神一样守在殿外,伸长了耳朵听着。

他们家主子但凡呜呜嗷嗷,肯定不白哭。

方荷进了殿,半躺在孕妇软枕上,继续小声呜呜。

没等到康熙过来哄,她偷偷用余光去看,一扭头就见康熙似笑非笑望着她。

方荷:“……呜呜~这才几年啊,臣妾就变成黄脸婆了,皇上也不疼臣妾了!”

“臣妾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陪太后娘娘青灯古佛算了!”

康熙心想,拉倒吧,皇额娘信长生天,说怕佛祖听不懂蒙语,往佛祖跟前去的时候就少,哪儿来的青灯古佛。

可小狐狸造作也不能不哄。

康熙倒了杯金银花露,揽着干打雷不下雨的混账坐起来,先喂她喝水,免得她嚎干了嗓子。

“说吧,你要如何,才肯……跟朕玩儿。”最后几个字康熙说得忍不住笑意。

康熙胸膛低低的震动传到方荷后背,叫她忍不住脸颊微烫。

装嫩是有点不要脸……不过话又说回来,私下里她啥时候要过?

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态躺好,拿手指戳他。

“您自个儿下江南玩,我却只能在宫里,一点都不公平!”

“从我再次入宫开始,这都几年了,我一步都没踏出过宫里。”

康熙笑着替她纠正语病:“这两年你没去畅春园?”

方荷:“……”狗东西还是这么会抓重点!

她哼哼着继续戳他。

“那有什么不同,这时候您就别跟我计较字眼了吧?”

“反正我就是被拴在笼子里的鸟儿,您总不高兴我记着江南,可那时候我过得自在,如何能忘!”

康熙了然点头,放下茶盏,温柔替她揩了下唇角,笑问,“那朕要如何,才能弥补贵妃心里的遗憾呢?”

嗯?这个嘴擦得来劲儿了。

方荷立马扶着他的胳膊坐起身,翻身用肚皮抵着龙袍,勉强抱住他的脖子轻晃。

“反正您出去,我也要出去,您自个儿算算您出宫了几回了,往后等孩子稍大一点,我也要出宫去玩儿!”

等娜仁阿姐和梁阿姐把客栈开到京城来,她肯定得出宫,不然客栈里那么多精彩的节目……还有漂亮小姐姐小哥哥们多寂寞啊!

本来方荷还发愁要怎么让康熙同意她出宫呢,这么难得的机会肯定不能放过!

康熙身体微微紧绷,不动声色扶住她的后腰不叫她乱动。

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知道她是真为不能下江南难过。

“等朕有空,陪你一起出去。”

方荷呆了下,带着他还怎么跟小姐姐小哥哥们互动。

她眼珠子转了转,反正也还得等很久,不急于一时暴露自己的目的。

否则这狗东西绝对敢说话不算话。

方荷立马见好就收,亲了亲康熙的唇角。

“那说好了,皇上金口玉言,不能骗我。”

康熙早把她精灵古怪的模样收入眼底,微微挑了下眉,大概猜出她的想法。

但他还是笑着肯定,“不骗你。”

就算她到时候非要自己出去,他还不能尾随了?

按这混账的话说,要不要脸的,看情况。

方荷解决了一桩心事,高兴之余,突然想起景嫔的建议,小心翼翼试探康熙。

“宫里其他妃嫔也都被困在这宫里,以前还能盼到皇上,往后……怕是要困在宫里熬一辈子了。”

康熙知道这小狐狸心善,无奈轻轻抚着方荷的肚子,感受里头小家伙偶尔的淘气,耐心解释。

“后宅总有人不受宠,古往今来,所有女子都是如此过来的。”

“能叫你出宫无妨,朕陪着你,可朕没那么多时间带旁人出去,也不能一再破例。”

方荷下意识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不服气,不是古往今来其他人煎熬,后人也都非得跟着煎熬。

不破不立,若无改变精神,后世女子也等不到自由的那天。

更重要的是,她无法接受,往后她只能在康熙的陪伴下才能出宫,那跟犯人有何区别?

可她很清楚,时代不同,观念也不同,即便康熙再爱她,也不能为了她,与天下所有男人根深蒂固的迂腐思想作对。

但康师傅有句话说得对,事缓则圆,慢慢来就是了……

方荷靠在康熙怀里,闭眼遮住眸底的思量,缓缓睡了过去。

小孩子的觉多,如同被雪覆盖的小树一般,在安谧中一点点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所以不管延禧宫还是寿康宫,只要啾啾在的时候,她一睡觉,各处就都安静下来。

只等啾啾睡醒,才又伴随着咿咿呀呀的笑闹声,重新热闹起来。

延禧宫后殿隔着一条过道就是永和宫,在永和宫门口,有时候隐约能听见延禧宫的热闹。

永和宫早不复当年乌雅氏和章佳氏还在时的风光,从主子到奴才,都不止一次感叹,在宫里这种拜高踩低的地方,过得最有滋有味的,也就只有延禧宫了。

可谁也没想到,延禧宫的滋味儿还能更浓墨重彩啊!

自黄金粮入了宫,方荷每天也不懒在软榻上了,醒了就捧着西瓜一样的肚皮,兴高采烈往小厨房跑。

啾啾也不爱睡懒觉了,变身额娘的小尾巴,跟着跑前跑后,还要给小厨房的刘太监和陈太监端茶送水,给两个太监感动得痛哭流涕。

在来延禧宫之前,他们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如此体面的时候。

皇上甚至叫他们在主子不用膳的时候,去御膳房手把手教御厨做黄金宴。

以前眼高于顶的御厨,一个个只能捏着鼻子,好声好气喊着哥哥弟弟,血红着眼跟着他们学。

两人每去一次御膳房,回来都要捧着肚皮笑大半天。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的,知道这份阖宫都找不出来的体面是主子给的,伺候方荷娘俩不由得更上心,变着花样儿做好吃的。

狍子肉也从皇庄子上送来许多,就在雪地里冻着。

两个厨子拿出看家的本事,在新打的大铁锅里浓浓炖上一锅,放上土豆和粉条子,再用玉米粉烙几个玉米饼贴在锅沿,甚至不用再做其他菜,就是一顿大餐。

“滋啦——”猪油入锅,在醒过的大铁锅里转上一圈,就变成了带着烟火气的清亮油脂。

再将狍子肉大火翻炒,等土豆入锅的时候,那带着浓厚热香的气息便从厨房里涌出,在寒冷的冬日里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翻涌。

永和宫里的小答应和宫人太监们,只要隐约听见九公主尖着奶呼呼的嗓音开始呜呜渣渣,不用想,过不了多会儿,往永和宫门口一贴,用力吸吸鼻子,保管吸一肚子的眼泪。

太香了!

到底什么东西那么香,咋花了银子膳房也做不出来呢?

连隔着一座后殿的永和宫都能闻见,更不用说直直冲着延禧宫正殿的毓庆宫。

毓庆宫就在斋宫和奉先殿的夹道里。

太子的两个人事宫女封的格格住的后殿,离着小厨房,只有一道宫墙和一条过道。

胤礽不拘往两个格格哪个门口一站,连啾啾在厨房门口喊着我要次我要次的声儿都能隐约分辨出来。

他也被馋得学问都做不下去。

不怪他没出息,主要是……方荷的土豆粉做好了。

红案陈太监跟乔小元还是老乡,都是蜀地人,特别能吃辣。

虽然宫里原来没有辣椒,他用茱萸油和麻椒油就能做出麻辣烤鱼的味儿来。

康熙既然叫人南下去寻黄金粮,辣椒这样的好东西方荷自然也不会错过,特地叫人从海岸那边寻了好些来。

曹寅派出去的人不知道方荷要什么样的,因为海岸一开,番椒种类还不少,带了好些品种回来。

皇庄子上如今种着的就有小米辣,螺丝椒和红椒、菜椒还有青椒几种。

只是太医尝着味儿实在太过辛辣刺激,没叫多送,只送了点红椒、青椒和菜椒入宫。

陈太监一尝那红椒的味儿,直接在门口蹦起来,被厨房的门顶了好大一条棱子。

可这不耽误他咧着嘴,晕晕乎乎把红椒和青椒炮制了,变成红艳艳的辣椒油和泡椒。

方荷也格外激动,看着刘太监把土豆粉做好,迫不及待就叫人做了土豆……啊不,是金豆粉来吃。

加鸡架和猪棒骨熬制出的高汤热腾腾香喷喷的,煮开了撒上一点胡椒粉、一点盐、一点糖,将几乎透明的金豆粉扔进去煮。

那清透的粗粉像一条条水蛇在汤汁里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陈太监添进去几勺清醋和一勺醪糟,最后点进去一小勺辣椒油……不得了,水蛇化龙,在水火交加中腾云驾雾,携着酸辣辛香的浓烈烟火味儿,无声咆哮着在宫里肆虐开来。

太子被这酸酸辣辣的味道引得胃口大开,叫人去催膳房也做这样的吃食来。

可膳房却只能哭给他看,过来禀报的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回太子爷,咱就是生出八个脑袋,也不敢不尽心伺候,可能做出这样美食的黄金粮,除了延禧宫,就只有寿康宫和乾清宫有……”

胤礽都想哭一嗓子了。

过去但凡有什么好东西进宫,哪怕汗阿玛自己不留多少,都要送到毓庆宫来。

可这回他都闻着这味儿好几天吃不好睡不香了,乾清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汗阿玛这是真要放弃他了吗?

原本胤礽并不觉得,自己默认赫舍里的钉子对昭元贵妃下手一事有错。

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明白一个道理。

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他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储君的地位不动摇而已。

不管被逼着认错,还是在康熙面前痛哭流涕,抑或被打后在毓庆宫闭门思过,都不过成王败寇。

因为内务府还有凌普在,谁也不敢怠慢他,甚至伺候得只会更精心,只怕触了太子的霉头。

可这回发现毓庆宫被康熙排除在外,胤礽突然就慌了。

他甚至都顾不上被勾得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心跳快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对汗阿玛来说,昭元贵妃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汗阿玛不考虑一下他这个太子的难处!

他真的……不是汗阿玛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吗?

三姥爷被贬,往后他该怎么办??

无数问题在胤礽脑海中疯狂呼啸,叫他夜不能寐。

当天夜里胤礽就病倒了。

康熙原本正仔细看福全从北蒙那边送回来的战报,得知毓庆宫请了太医后,到底还是心疼这个从襁褓中亲手养大的儿子,立刻扔下折子往毓庆宫去。

来给胤礽看病的是陆武宁,不用康熙问,他请过安就跟康熙禀报。

“启禀皇上,太子乃是脾胃空虚,气血不足,加之忧思太过,引得风邪入体,感染了风寒,只要多用些好克化的膳食,喝几副药很快就能好。”

康熙:“……”也就是说,这病纯粹是饿出来的?

他面上立刻露出震怒之色。

“毓庆宫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叫太子连膳都用不上?”

“来人!立刻将这起子不会伺候的奴才打入慎刑司,换一批会伺候的——”

“汗阿玛!”胤礽带着哭腔喊,打断了康熙的话。

“汗阿玛不怪他们,是儿子任性呜呜呜~”

康熙没好气地进了寝殿,“你知道自己任性还肆意妄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传出去叫人怎么看你这个储君?”

胤礽听康熙还愿意骂他,眼泪唰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伏在枕头上哭得声噎气堵。

“儿臣也不想啊呜呜~可延禧宫每天传出来的味儿太香了,儿臣吃不下膳房的菜啊呜呜呜~”

“先前也就罢了,这几天儿臣一睁眼就能闻到香味儿,闭上眼也还是那香味儿,就是吃不着,儿臣这个太子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呜呜~”

康熙:“……这点出息!”

啾啾因为太小吃不了酸辣粉,已经在延禧宫哭过几场了,逼得方荷不得不去乾清宫吃。

闹得好些大臣们都伸长了脖子,明里暗里地打听。

康熙为了年后的盘算,暂时卖了个关子,想着等他们最馋的时候,再把东西放到除夕宫宴上,打王公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还差十几天才过年呢,这里倒又馋哭了一个。

啾啾才两岁,他几岁了?

康熙都没眼看,转头问陆武宁,“他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到可以食用辛辣之物?”

陆武宁沉吟片刻,躬身回话:“回皇上,太子先前挨了打,本就有些发热,怎么也得十天左右。”

胤礽的哭声顿了下,挨打是因为昭元贵妃,馋也是,汗阿玛偏心也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跟昭元贵妃作对啊!!

他哭得更厉害,口齿不清对康熙说:“汗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对昭元贵妃不敬了呜呜呜~”

康熙:“……”看来这黄金粮比板子还好使。

老话都说一进腊月就是年,这话不假。

方荷带着啾啾吃吃喝喝,偶尔跟啾啾斗智斗勇,趁啾啾去寿康宫时,自己吃香喝辣。

还没把她印象最深刻的那几样吃完,除夕宫宴就到了。

这回方荷不用再搞什么伤春悲秋了。

连温僖贵妃都在永寿宫沉寂下来,其他妃嫔,尤其是惠妃和荣妃,娘家都快叫康熙给剥成白身了,就更加老实。

方荷这回也没上大装,原本的贵妃宫装她怀孕也穿不上。

倒不是做不起适合孕妇穿的宫装,可方荷生完这个崽,短时间内不打算再生了。

即便不是阿哥,她也得养个两三年,先把出宫的问题给解决了再说。

所以就穿一回,贵妃制式的宫装花费不少,半个月下来还得做不止一套,方荷觉得没必要。

方荷只穿着昕梓给她做的石青色便袍,在寿康宫跟太后说道。

“有那银子,还不如散去顺天府,给遭了雪灾的百姓们施几碗能立得住筷子的粥呢,好歹叫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过个好年。”

“我听胤禟说,前几日皇上带他们出去谈访民情,这天儿竟还有百姓鞋都穿不起,脚都冻掉了。”

“那些房子被雪压塌了的,只能住在窝棚里,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太后听得满脸不忍,用蒙语念叨了几句长生天庇佑。

“明儿个我叫常茂给皇帝送些体己银子过去,好歹替这些百姓们把房子起了,不然过些时日下雪,又要冻死不少。”

方荷叹息,“这天寒地冻的,起房子也艰难,就算以工代赈也得等到天儿暖了再说。”

“想到他们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我饭都要少吃两碗。”

太后:“……”你现在一顿到底吃几碗?

她叫乌云珠多叮嘱方荷,“再有三个月你就生了,可万不敢吃太多,生的时候不好生。”

“至于灾民,皇帝肯定有章程,你也别太过担忧。”

方荷乖巧应下,转头就向太后小声央求。

“我瞧着实在不落忍,左右先前皇上给了我不少庄子,我想着回头肯定得多种些粮食,不如先叫他们去庄子上做工,等天暖了再叫他们回来。”

“但我也怕碰上那穷凶极恶的,少不得叫人把守,别做好事反倒闹出乱子来,是不是能以您的名义,派几个太监去庄子上盯着?”

太后觉得没什么不妥,颔首笑道:“回头我跟皇帝说一声,过了初五我下道懿旨,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

先前试探过康熙后,方荷就打定了主意,要跟景嫔合作。

但想解决选秀和后宫妃嫔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很多事情都要从宫外入手。

景嫔说这部分可以由她来负责,只是景嫔没办法叫人光明正大进出宫,方荷这才来跟太后请旨。

解决了最关键的出宫问题,方荷松了口气,立马就是一顿人美心善的彩虹屁拍上去。

一旁啾啾听见了,不甘示弱,捂着小心窝子,噗通噗通带着她的口水,也跟皇玛嬷献上了湿漉漉的孝心。

直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算着差不多到了时候,康熙也从弘德殿过来了。

等众人迎来了皇上、太后和昭元贵妃,却发现,这回却不是贵妃和皇上扶着太后进门,而是皇上站在中间,一手扶一个进来的。

众人心下一惊,都想起去岁的事儿,不由得看向佟国纲和佟国维兄弟俩。

去岁大家还觉得皇上对景嫔与旁人不同,可再不同也就是一点无关紧要的体面。

如今皇上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将太后和昭元贵妃看得一样重要。

这可不是体面,是敬重。

佟国纲面色不变,佟国维面色微沉看了眼景嫔,都还算端得住。

这几年下来,谁还不知道皇上对昭元贵妃的偏爱,就算再过一些也没人惊奇了。

如今他们是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先前皇上借着噶尔丹逃跑一事,重罚了裕亲王,斥责了东路军随行的诸多将领,连没跟去的官员都发落了一大批,谁也不敢再挫皇上的锋芒。

既然只能暂时沉寂,大家便格外沉得住气,由得宫宴热热闹闹,毫无波澜地开了场。

急什么,就算昭元贵妃如今得宠,她还能得宠一辈子?

明年可就要选秀了,等进了新人,谁能肯定不会出下一个昭元贵妃呢?

一年而已,众人都等得起。

好些人听着丝竹之音,眼珠子半出神地落在殿内起舞的伶人身上,正在心里憋着气谋算着,突然就被一阵格外霸道的浓香肉味儿和麻辣香味儿给勾得回了神。

太监和宫女们各自端着菜肴,轻手轻脚自殿外鳞次栉比进殿。

可这回他们手中端着的,却不是跟以前一样只看起来好看的蒸菜。

头一道上来的便是大菜,字面意思,是一道用银碗盛着的东北大乱炖,名为卧虎藏龙。

经了御膳房大厨的手,提前备好的肉牛腱子肉,特地做成了龙飞模样,牛肉不怕炖烂,添了大料和茱萸油,越炖越香。

等快开宴才蒸好的金豆,提前雕刻成了老虎,趁着上菜之前加进去,左右守在龙飞腱子肉旁边。

金豆和牛肉都浸在褐色香浓的汤汁里,被热气蒸腾的确有几分神秘意境。

接着便是两个银盘端上来。

一道是龙凤呈祥版本的玉米烙,这道菜冷热皆宜,怎么吃都好吃。

镶嵌在糯米饼底的玉米粒颗颗分明,不用蒸也绝不会变了样子,做好便摆在桌上,如今当作冷盘上来了。

一道是康熙吃过的狼牙土豆,这土豆条放凉了再炸更香脆。

等到开宴之前再淋上麻辣汁儿拌好,汁液慢慢沁入酥脆土豆条里,一口下去,脆、糯被麻辣烘托着在口中炸开,美得人天灵盖都要飞了。

阿灵阿拍着大腿狂呼:“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早前怎么不上呢?”

他福晋恶狠狠掐他一把,还没喝醉呢,就什么话都敢说,这是人吃的,以前是什么?

以前的蒸菜皇上也吃了,要是皇上较真,治阿灵阿个大不敬的罪都使得。

阿灵阿痛呼一声,讪讪起身冲康熙下跪。

“臣胡说八道,请皇上恕罪,臣是觉得这东西佐酒实在痛快。”

他还是没忍住问:“敢问万岁爷,以前怎么不知道京城还有这种好东西?”

麻嗖嗖的辣味儿配上火辣辣的美酒,刺激得汗毛都竖起来,从里到外散发着舒坦劲儿。

对好酒的阿灵阿来说,千金不换,反正甭管从哪儿来,他都定要讨一些。

康熙没生气,笑着叫阿灵阿起身,“朕也是才得了这么几样新奇的粮食,不止美味,产量也比稻谷要高五倍不止。”

原本正一口酒一口肉吃得不想抬头的大臣们,都猛地一愣,接着好些人都一脸激动站了起来。

包括向来冷静自持的纳兰明珠,甚至太子都一脸激动。

“皇上/汗阿玛此言当真?”

康熙对太子和王公大臣的惊讶并不意外,他与方荷对视,眸底皆闪过一丝笑意。

有这小混账特地用奏表送到御前的促狭主意,他们今晚要激动的时候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