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扶整整拉了三天的肚子, 疼的像是女子来了大姨妈,整个千司处忙成了一锅粥。唤来医官却说陛下只是着凉了,以至于周扶接下去的几天每天只能喝粥吃清淡的,衣服也多加了一层, 差点没给他捂出痱子来。
“之前写给晋王的国书该到了吧?”周扶询问赵高, 手下的笔不停,又写了满满一张纸。
没有办法, 去不了小号那边, 周扶只能通过千里传书信来与司马衷联系了。
“如今这时候,该是到了晋王手里了,”赵高算算日子,对周扶补充说道:“唐国使者应该到了才对,怎么至今没见唐国传来消息?”
“该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周扶心虚了一下下, 他知道应该是司马衷那边把唐国使者大部队拦下了。
但是, 拦下是正确的!
“朕记得公孙衍交代了, 唐国蜀王李湛就是与其合谋想要害死李建成的内奸,”周扶说道:“若是这次使者混入他们的人,那么还是要多加防备才好。”
“好在陛下做了二手准备, 送密信的探子也已经回来了,只是......”
周扶见他犹豫,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
赵高自然不会隐瞒, 对周扶直白说道:“探子潜入了世子李世民的府邸, 遇上了当时罕见高手, 奴婢认为,李世民府中能养着如此高人,其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
周扶疑惑了,莫非李世民现在就已经有了心思想要干掉李建成上位?不会呀,李渊现在还老当益壮呢,再说他也没有征战的积累,在民间远没有华夏历史上那种声望,现在应该不太会有这种想法才是。
“朕会多注意的,若是此次来的密使真是李世民,朕会派人监视好他,”周扶深思道。
他写完了手笔,等待墨水变干。
赵高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令陛下今天心情不好?写信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活像是要和谁吵架。
他瞥了一眼那信上的落款。
大坑坑收。
他们这儿还有人是叫这怪号的吗?
赵高见周扶将这封信折起来放好,疑惑道:“陛下要将此信寄给谁?”
“直接以国书形式,命送信最快的信使,送到晋王的案上,”周扶鼻子里喷气,显然还在生着闷气。
晋王??
赵高更疑惑了,晋王招惹陛下了吗?莫非是因为公孙衍之事?
周泰被大小孟氏谋害是司马衷始料未及的,这下可把他和周帝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两边信息无法及时交流共享会出现许多意外。
司马衷震怒,周小史这边反应还要激烈,小孟氏如今的宫殿里亲信少的可怜,多是依靠大孟氏的接济,如今周小史直接命属下冲入了王后的宫殿,将小孟氏的爪牙全部削了,在小孟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抓住了她。
“执掌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本宫是晋国王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本宫!”小孟氏挣扎无果,被人按倒在地。
她大声喊叫,让人去通知大孟氏快来救她。
“你们不就是仗着手里有几个隐卫?还以为自己把晋王宫给围成铁桶了?”周小史冷冷道,他气势之恐怖,目光冰冷好似在看一个死人,小孟氏被他压迫之下瑟瑟发抖。
“拔了她的舌头,”周小史淡淡地对手下说道,在小孟氏尖锐的惊叫声中,看着她一点一点被人扒开口腔,将那根罪孽之舌连根拔起。
小孟氏痛地直翻白眼,竟是在剧痛之中昏了过去,周小史挥挥手,身边的下属立马会意拎来一桶盐水,将她泼醒。
小孟氏睁开眼,肝胆俱裂,她瞪圆了充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女鬼一样狼狈,口中呜呜咽咽咆哮,用尽了全部力气。
“不劳你提醒隐卫的事情,”周小史带上自己皮质的手套,视线淡淡地落在手套的精致绣纹之上,然后一把抓住了小孟氏的头发,“族老已经出面,大孟氏害死先帝司马炎,谋夺司马家隐卫权柄,窃取晋国之罪,判为死刑。”
另一边同时行动的司马衷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入了王太后的宫殿,大孟氏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司马衷,笑道:“一个男宠罢了,王上想要有的是,王后尊贵如何是男宠可比,王上觉得对吗?”
“寡人觉得对吗?”司马衷气笑了,他冲到大孟氏面前,提脚就是一踹:“寡人他妈的忍你这逼很久了!”
大孟氏被踹到在地整个人都是懵的,要她认为,司马衷根本不敢动她什么,她手里可是有晋国隐卫!
“司马衷,你想造反不成?!隐卫呢?隐卫何在!”大孟氏厉声叫道。
“寡人想造反?寡人看是你这毒妇要造反才是!族老有令,所有隐卫听寡人指挥!”司马衷举起司马一族族老给予他的翻身权柄,与书令,大孟氏手中的隐卫令犹如废物。
大孟氏惊慌失措,她口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迟迟不见那一直站在他身后之人出现。
司马衷冷哼一声:“司马族老已经处死了与你私通的隐卫长,你死了这条心吧!”
司马衷与周小史以迅雷之势将宫廷之内的孟氏势力清理干净,朝堂之外,孟氏一族被血洗一空,等一切安定下来,两人都疲惫不已。
怎么会这么巧?
“该死的怎么就这么巧呢!”司马衷愤怒地捶桌子,“偏偏是这一天,我两都不在宫殿内,而派去保护周泰的隐卫被族老叫回了司马族地!”
周小史也是阴沉着脸,“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多派一些人。”
“大孟氏在宫中党羽众多,经营多年,你的人手再多也抵不上一宫王太后的手长,防不胜防,这不怪你,”司马衷说道。
“正度,周帝他不会有事吧?”周小史担忧的是周扶的大号,他担忧地说道:“鸩酒的毒会影响到他吗?”
“不知道,”司马衷说道:“相信他吧,目前没有关于周帝出事的消息。”话是这样说,若是周帝出事了消息也必定会被周王宫隐瞒的死死的就是了。
“糟心,”司马衷大大地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什么,用炭笔写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号,“我得想想,该怎么和周泰再次联系上。”
“我,我去看了周泰,”周小史犹豫着说道:“因为发现的及时又催吐过,目前还有一口气儿在。”
“周泰还有救吗?”司马衷蹭地跳了起来,惊喜道。
周小史摇摇头:“现在还不知,医官说他若是挺不过今晚肯定会死,若是挺过了今晚,日后也是个破败身子,说不定哪一日就一命呜呼了。”
“管他破布娃娃身子还是破败身子,能联系上周帝本人就好啊!”司马衷惊喜万分,“命医官尽全力医治,有什么法子都用上!”
“那么背叛了周泰的那个侍从呢?”周小史转而问道。
司马衷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个已经觉醒的人,他感觉到周小史紧紧盯着自己,后背凉风嗖嗖地吹,结巴道:“小史,你该不会想杀了冯小宝吧?”
“想啊!这还用问?”周小史心里有团火在燃烧,一方面是后悔自己忽略了派人保护周泰,一方面恨不得将那背叛之人抽皮剥骨。
是啊,要不是他的背叛,周泰怎么会死?
“周泰到死都还想拉他一把,我们直接杀了不好吧?而且这是周泰唤醒的人,”司马衷皱眉,对于觉醒后的人,他与周泰都是一样的心软不忍下手,这个毛病真的是……
“算了你要杀就杀吧,反正不影响大局。”司马衷转口说道。
“好在我之前将详细的计划都已经告诉了周泰,接下去该如何做,只需要等大周国书就好了,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司马衷说道。
“无论如何,能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周小史揉了揉眉心,他磨了磨牙,视线冰冷无情:“即便不杀冯小宝,我也一样能让他生不如死。”
司马衷怔了怔,也没阻止他,就是说了一句:“你注意分寸就好,处理一个小侍从罢了,别闹大。”
“我自有分寸,哎,我去看看周泰,”周小史摇摇头,终究放心不下,准备守在周泰床帷边,也不知周泰几时能醒。
“是我大意了,抱歉,”周小史捏了捏周泰如今恢复成白面人的脸,温柔又饱含歉意。
轻纱床帷之内,半死不活的躺着个白面人,那人的手腕伸出床帷之外,医官正拧着眉为其诊治。
周小史站在边上,见医官深思沉默,忧心地问道:“怎么样了?”
“公子中毒已深,虽然给他强行催吐了,还是有些已经深入肺腑,”医官摇头。
“如今王上已经将用来吊命的人参都用上了,”医官道:“性命暂时是保住了,能否醒来却是全靠他的求生欲了。”
周小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送走了医官,他来回走来走去,对床帷上的少年说道:“周泰,听得见吗?”
少年纹丝不动,就连呼吸都是轻微到不可听见,若非胸口还有些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个半死之人。
周小史想了想,如今正是早朝之时,正度也在前朝忙活着收拾孟氏残余党羽,想来周帝那边也正在忙吧?
求生欲?
周帝的魂魄都不在这具身子里,哪儿来的求生欲啊?
周小史想着,周泰这样一直一直沉睡,也不知会睡多久了,也许未来哪一天,周帝又能过来了吧?
小史,孟氏王后死了,必须要扶持一个王后上来堵住司马族老的嘴,反正如今这后宫是你在把控着,你看情况随便提拔个人上来。
司马衷神经大条的话徘徊在周小史的耳边,令他越想越郁闷。
想到司马衷那三天不收拾上房揭瓦的性子,周小史恨恨地磨了磨牙,要正后对吧,等着。
如果他没记错,这后宫之中,如今被贾大人收为义女的金珠算是个脑子还算清醒的明白人,懂得如何自保,也懂得该攀附大树就攀附着,该松手时就松手。
贾家的势力,到底没有王上的权力更给她安全感不是吗?
也许现在不该称呼她为金珠了,自从认了父亲,金珠已经改了名字,在人前她叫贾南风!
司马衷来回走动,皱眉深思:“不行,按照来往信使的速度,要来往送信实在太慢了,消息不通这个问题很严重!”
周小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司马衷问道:“之前王上培养的那一批鹰可以用了吗?”
“那是老晋王王宫里存着的秘药喂养出来的,谁知道会成什么样?真会有他形容的那么神吗?”司马衷是不相信的。
“哎,世界上第一步手机是什么时候造出来的啊,我怎么就没问周泰发掘一下手机的用法呢?”司马衷懊悔地捶足顿胸,当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周泰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
“不若,先试试吧?”
“行,我命人抓一只最聪明的鹰,试试看能不能给他送到周王宫之中。”
想想都不可能啊!鹰又不认识周帝是谁?凭什么能把书信送到周帝手中呢?
司马衷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一整篇幅的道歉信,署名就写了陛下收,坑王寄。而后命人通过鹰来送到周王宫的方向。
另一边,周扶确实还在早朝之中。
王莽红光满面地站了出来,告诉陛下如今第一条由三合土所做官道已经成功建成啦!
“陛下,三合土干涸后,其质地硬如石块,即便是再重的车轮碾在路上,都不会压坏它,便是乘车时的颠簸之感都要好上不少,”王莽如今在工部做事,虽然官降了一级,却在王家扬眉吐气了!
王家如今最后出息的子弟就是他,老太太病倒了,负责主持王家的族叔是个明白人,为了息事宁人将闹腾的王家族人一一教训了一顿。
王莽虽然没能顺利成为家主,但族叔不敢得罪他,在家庭大事上很是给他面子。
还能怎么办?王家子弟没出息,地位最高的王英退休了,王莽这个工部正三品的工部尚书反而成了王家地位最大的官。
而王莽已经狠下心了,老太太一死,他就分家出去!
凭借陛下给的三张配方,王莽在民间捞到了极高的名声,百姓们提到工部尚书王大人,那是不吝啬嘴皮子的夸赞。
因为他为百姓们做了实事啊!这比曾经王莽靠礼贤下士,节俭资助他人所得到的感恩更加真情实意。
为此,求取王莽次女与三女的媒人几乎踏破了王家门槛。
朝臣们听到王莽慷慨激昂的汇报,曾经对这靠着外戚关系上位的王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清流们都满意地不再喷他了。
“王大人为百姓做了实事,为大周道路工程做了巨大的贡献朕甚是欣慰,”周帝并不吝啬财务上的赏赐,但是王莽想要的恐怕是更高的官职。
刚把你拉下来怎么可能再送你上去?周扶还没这么傻呢,他抛出了另一个馅饼。
“近日众卿为了大周的建设都辛苦了。”
周帝如此说道,百官连忙下拜,直呼不敢当,为陛下做事是应当的。
“对于为大周做出杰出贡献之人,朕认为单单赏赐金银财务或升官太庸俗了,不足以体现出他们的伟大,”周帝又开始挖坑了,然而百官根本没听出来。
倒是韩非与管仲等人心里有种微妙的诧异感觉,而深深知周扶尿性的赵高,他已经悄悄低头,掩饰住自己弯起来偷笑的嘴角。
听陛下的意思,陛下要给予比赏赐金银与升官更好的嘉奖?
百官心思各异,清流纯纯欲动,其中有些人已经在想等一下该如何反驳陛下,让他不要赏赐过多免得捧出个功高震主的人来。
然而周帝的打算却不是他们能够猜透的。
周扶接着说道:“朕将设立奖项,将为大周做出杰出贡献之人记录史册,其中包括了本年度最佳发明奖,最佳贡献奖,最佳伟人奖,最佳教育奖等等十个奖项,选出年度十位伟大之人,进行全国通报,并为其撰写人物传记,以传达百姓耳中。”
这个时代的人在乎面子到了几乎偏执的地步,为了那虚无的荣耀,可以舍弃妻女,可以整个家族世世代代经营,看看晋国那荒唐的老晋王,晚节不保人人唾弃,臭名流传万里之外。
或许有人脸皮厚能够豁出去,但大社会风气如此,多的是随波逐流的人们,而周扶的提议偏偏正瘙到了他们的痒处。
选拔年度十大伟人!
十个最佳奖项!
全国通报,撰写传记,传达天下人耳中!
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荣誉!
百官听后,直接一窝蜂炸了。
王莽听到后,激动地双目赤红。
啊啊啊——
若能成为年度十佳,日后天下万民都将知道他王莽的名字,撰写传记全国通报,他将成为上至小儿下至老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伟大之人!
王莽想象到自己百年之后,子子孙孙提及他的名字都带着自豪,所有人都将记住他的贡献,流芳百世。
这这这,年度十佳他志在必得啊!
周帝设置了十大杰出奖项之后,接下去就是评比了,因为是第一届评比还没有明确的章程,其中的评比人选将由周帝亲自来选定,之后再由百官投票。
百官投票!而不是帝王直接定人选,这说明什么?说明帝王尊重他们的意见,重视正在做实事的人才,嘘溜拍马之人再也无缝隙可钻。
有人被这荣誉冲击的上了头,心思已经被陛下带走了,但也有清醒之人心生疑惑。
他们怎么这么激动呢?
韩非不解,一个虚名,一份传记,就让这些人急红了眼?陛下这是什么操作?
从来没在乎虚名,总是闷头做事的韩非纳闷了,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年度十佳比升官发财更有吸引力?明明那是虚的不是吗?
韩非困惑深思,之后他找到张良,再次与他探讨询问道:“老师曾说过人性本恶,世人都向着利益看齐,可为何如今朝臣都对虚名比实在的利益更向往呢?”
张良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剖析人类的内心,如此对韩非解释“人之心,在于精神而非物质”。
在有了足够高度的利禄之后,追逐虚名可以使人类得到获得感与成就感,那是超脱物质之外的精神满足感。因为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与超脱洒脱的圣人不同,大部分人是庸俗的,他们的天性就是喜欢在社会与同类中找到自我的存在感。因为人又是自私的,这涉及到自我与世界的哲学理论,对此,就是张良自己都还没有参悟透彻。
韩非若有所思。
下了早朝之后,周扶与赵高到达了公孙衍的院落。
公孙衍在周王都的郊外有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表面上看上去那院子杂草丛生,因为没有女主人的打理,男主人又对其不是很在意,院内的野花野草疯长。院中没有过多的仆从与下人,想来也是男主人勤俭或是拮据的缘故。
而到达后院之后,情况就不对劲了,后院中有不少的陷阱,属下们把这些陷阱清理了一下,清出来一条足够周扶与赵高通过的道路。
“属下们在这院中发现了通往地下的通道,”那下属恭敬地说道:“若非阴差阳错有人误踩了陷阱掉了下去,这通道可能甚至都不会被人发现。”
“这边花园底下被掏空了?下面有什么?”周扶问道。
“是的,底下有许多牢笼,”那下属恭敬道:“陛下与执掌大人要去看吗?这底下的情形,有些不堪入目。”
听到下属如此提醒,赵高倒是有些犹豫了,虽说陛下很小的时候就闯入掖庭把他捞出来了,但赵高到底不想让陛下多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
“去啊,”周扶理所当然的说道。
他也不知道能看到多少东西,但是大致的环境周扶还是想知道的,他想知道公孙衍到底做了什么,究竟有什么目地。
赵高听陛下如此说,不好反驳他,只能无奈地跟着他们到了地底,随着光线变得昏暗,地牢中奇怪的声音也传入了赵高耳中,赵高脸色变了变,“陛下,还是不......”
“怎么这么多猫叫声?”周扶惊奇道,快步跑下了台阶,将懵住的赵高给留在了原地。
地牢之中,十几只各种各样的小野猫被关在笼子里,有一些好像被虐的很惨,身上带着可怜巴巴的伤口。
周扶大约是知道这些都是人的,也因此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冒昧地凑近,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小野猫都向他投来了发绿的目光,在他进入这里以后,它们的猫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冲着他可怜兮兮地喵喵叫着,好像在求抚摸。
赵高匆匆跟在周扶身后下来,将周扶拉到身后,急切道:“陛下,地牢污浊,莫要再看了,看多了伤眼,这些女奴都已经被调/教地丧失了理智,是不能沟通的。”
周扶见赵高挡住他视线,将他推开了一些,“你别挡住朕视线,朕还在观察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赵高僵住了,却见少帝很冷静地绕开他,在各个牢门前观察。
陛下!
陛下心理素质竟如此之好!
陛下之眼,清明不见污浊,丝毫没有受到不堪入目场景的影响,陛下出淤泥而不染!
赵高在心里呐喊。
姜圣人究竟是如何教育的陛下?!以至于陛下对此情形视而不见,莫非姜圣人将陛下教导成了不染红尘的圣人?
赵高在心里脑补了一番他们陛下以后走无情道,从此不沾情爱无悲无喜的样子,惊地方寸大乱!
“这些小猫,”周扶皱眉,“有几个似乎都做了绝育?”
“绝育,什么绝育?”赵高紧张兮兮地追问。
“就是摘除生育器官,”周扶睁着纯洁的双眼,解释道:“因为受到发情期的困扰,做了绝育就不会发情了,猫也会变得温顺很多。”
晴天霹雳!
陛下,陛下为何会将此事面不改色地说出来?陛下日后莫非真要成圣不沾情爱了吗?
赵高内心巨哭!
还有几只笼子里的母猫们似乎正在发情期,一直在蹭着笼子与地面,伸出爪子舔毛毛,还翘起猫屁股,显然是还没做了绝育的。
周扶靠近时,那发情期的母猫冲着他叫唤,叫声宛如婴儿哭声。
周扶时刻提醒自己这些都不是猫,是真的人,不能摸!
可是它们好可怜啊,一直在叫唤,用那种水汪汪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他,周扶手指动了动,硬是克制住自己手痒的冲动。
大不了,大不了一会儿出去撸周姬的毛毛去,坚持住!
周扶给自己打气,开始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他鼻尖动了动,对赵高说道:“公孙衍似乎给她们吃了什么药物。”
赵高疑惑,“陛下闻到了什么吗?”
“里面有一味药,我在师傅给周姬的药丸上闻到过,甜甜的奶腥味,就像是羊乳做成的糖,”周扶嗅了嗅,顺着那味道往里走,到了一间全封闭的屋子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最浓的味道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陛下,赵执掌,这里面的就是在场唯一清醒的女子,公孙衍还没能将她彻底洗脑,据说是加大了药量,以至于我们在询问的时候此人有时候配合,有时候糊涂,”下属上前一步,在两人耳边恭敬解释道。
“此人可有危险?”赵高询问道。
“只是弱女子罢了,没什么力气,可能是药效还没褪去,有时候非常温顺,”那下属对赵高说道。
“开门吧,”周扶吩咐道,视力逐渐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现在倒是能看清一些细节了。
这一扇门将里面这间屋子隔绝成了一个幽暗的空间,整个空间里只有一扇窗户用来通风和传递饭菜之用,其余时间这扇窗户也是被关上的。公孙衍这边,显然是将这里面的女子当做犯人一样来对待。
门缓缓地打开了,出现在周扶眼前的,是纯白色的床单扑在床榻之上,屋内没有其他任何摆设,一只高冷的美短猫趴伏在那床单之上。
听到人声,猫咪的耳朵动了动,睁开冷淡的金色眸子望过来。
它就静静地抬起脑袋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在守护自己领地的女王,居高临下、冷漠淡然。
周扶被这只喵彻底惊艳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超超超极品喵啊!柔顺饱满的毛发,黑与白相间额头与后背,如同万兽之王白虎的虎斑纹,从脸颊一下开始柔软又洁白无邪的毛发一路顺延至它的前爪,它的前爪是一片雪一样的白毛!而蹲坐起来时露出的两只后爪则是灰与黑相间颜色。
它的眸子晶莹剔透,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宝石,金色的猫瞳高贵冷艳。
周扶的脑海里一根弦在崩断的边缘摇摇欲坠。
好想要这只喵,好想摸它白毛毛的肚子,嗷嗷嗷嗷!
这只猫张嘴了,它高贵地扬起了脖子,机敏竖起耳朵,仿佛在勾人似的,“喵~”
“没错,这位就是我们的主子,是周天子,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对主子说的,现在就可以,”那下属回答了美短猫的话,将空间让给了周扶与赵高。
赵高见周扶没有反应,提醒了一下他。
“啊?”周扶回过神来,想到眼前这只喵其实是人类,不由流泪满面,心里可惜与遗憾并存,他对赵高说道:“去取一件外套给这位姑娘穿上。”
美短猫静静地瞪着赵高的动作,一动不动,赵高将外套取来之后,那美短猫就失去了踪影,变成了一位清醒寡淡,不苟言笑的美人。
周扶失望地拢下了脑袋,无精打采地说道:“姑娘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讲吗?”
“你们想要知道些什么,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们,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美人语调优美如同黄莺在歌唱,说话的模样却是淡淡的。
“什么要求?”
“带我去见公孙衍,”那美人说道,“我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确实还没有死,不过他所犯的罪孽,足以让他处以死刑,”周扶说道。
“我就是想见他一面罢了,陛下不答应吗?”那美人语调平缓地陈述事实:“我是他想要培养出的最美的作品,原本便是准备进献给陛下的,若是陛下答应让我去见他,日后我愿意跟着陛下。”
!!!
赵高瞪大了眼睛,气笑了。
陛下后宫美人不少,无论是周姬,还是王嫱,都是国色天香的美女,是什么让眼前之人有信心来大言不惭,以为凭借美色就能达到自己的目地?
然而周扶的脑海之中是美短在刷屏。
要放弃这只猫猫就此远走高飞吗?还是要眼看着这只猫猫以后流落街头变成流浪猫或者说不定就死于非命了?
周扶心里的好小扶坚定地提醒他:这是人,这是人,这是人!
周扶心里的坏小扶在他耳边诱惑他:答应呗,是人也没事呀,就算摸不到毛毛,有机会看看也好啊!
周扶心里的天平倾斜了,理智的一根弦啪——地一声就断了。
“可以。”
在赵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周扶答应了美人的请求。
寡淡的笑容在美人的脸上稍纵即逝,那惊鸿一瞥的惊艳宛如昙花一现,映入人心头的美好足够令人念念不忘。
“公孙衍,一直依靠对药物的掌控,想要培养出能够保留聪明的智慧,又足够温顺能够夺得贵人宠爱的美人,并且必须是在关键时候听从他命令,好为他杀死目标的女刺客,”美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他那药的配方,用的多了会让人变成白痴,用的少了又不够温顺听话,量不足时会让被控制之人清醒过来。”
“我就是清醒过来的那个人,因为他舍不得用量太多,怕把我吃坏了浪费一个最好的材料。”
“但是你这间屋子药味最重。”
“因为我吃的久,少量多吃,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还在梦中,还是已经清醒,”美人坐在床榻之上,浑然不在乎自己露出来的洁白玉腿,或者说,公孙衍做的最成功的,就是让这些女子丧失了最基本的羞耻心。
美人又变成了美短,周扶看得眼睛都直了。
啊~这毛毛!啊~这耳朵!啊~这尾巴!
“你注意一点,有点羞耻心,”赵高呵斥道,目光不善。
美人不置可否地将腿缩了回去,瞥到周天子疑似遗憾的目光,她淡淡地说道:“外面这些女子,多是已经彻底沦为女奴的,若是让她们清醒过来,她们必定羞愤欲死,不会苟活,还不如死了清白。”
“还请大人给她们个痛快,”美人平静无波地说着这些残忍的话,她看向周天子,“还请陛下莫要忘记带我去见公孙衍。”
“你执着于见公孙衍做什么呢?”周扶疑惑了:“为此不惜以自身自由为代价。”
美人冷静地陈述事实:“我要杀了他。”
“你便是不杀他,他也一样会死,”赵高冷冷地戳穿他,在心里冷哼:又是个企图飞上枝头的女人。
“他辅佐幽王设计我褒国亡国,幽王已死,我要为国复仇只能把他杀了,”美人说道。
周扶不明白了:“褒国?”
“陛下,褒国该是幽王封地上的异族所组间的小国,”赵高提醒道:“他们人数少,说是国,不若说是个村落,只是与周人习俗不同,因此才被区分出周之外,单独称为一国。”
“既然如此,你是褒国之人?”赵高询问那女子:“你们国家还剩下多少人活着?”
“没有了,”美人淡淡地说道:“褒国已灭,如今只剩下我了。”
“你一直都在伺机复仇?”赵高问道,他想劝说陛下,让陛下不要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留在身边。
“是的,哪怕玉石俱焚,”美人点头说道,情绪自始自终都保持在一个平稳的程度,冷静到可怕。
“行吧,公孙衍明日就要处决,你若要杀他,今日就可以带你去,”周扶答应了美人的请求,对赵高说道:“下午去安排一下吧。”
赵高张张嘴,实在说不出劝阻的话来,陛下开窍了,其实他本应该高兴才是。
他之前还在担心陛下走无情道成寡欲圣人,现在陛下就来打他脸来个“色令智昏”!
他能怎么办?
高超的职业素养让赵高屁颠屁颠地将陛下吩咐的事情全部都办理妥当。
包括把这位成功贴上了陛下的美人剥夺了武器与衣裳,洗干净送上龙床!
毫不知情的周扶还在暗暗自责怎么可以把人当猫呢?他得改掉这个看到毛茸茸就走不动路的坏习惯,实在不行,他就去养一只真猫!
周扶在心里哭泣咬手绢:可是,可是这里的真猫没有美短那么漂亮~大周也没有美短啊!
我就看看,我就悄咪咪看看行不行?
赵高兴奋高举双手:陛下终于在女色上开窍啦!